铁道兵文苑

战友作品:《学生八连的故事·三位学兵作品节选》

 

        《学生八连的故事》,论质量,可读性,篇篇可选。但篇幅太长,有“不合时宜”的情节,故有些篇目择取部分章节。

        今天选的三位学兵作品,仅选每篇中的某一段落。曹永平的《芭蕉 我的记忆》,写他离开襄渝铁路的前一天晚上,独自到工地,进入隧道深处,恋恋不舍的情愫。两年多的拼杀,流血流汗,通车之前告别,这大概是所有学兵的“共情”吧。

        丛大雁的《襄渝五十年纪》,我选了他重返襄渝铁路写的一首诗,文字精炼,情趣盎然,再现战友相逢、旧地重游的动人情景,也是近些年铁道兵、学兵重走昔日铁路线的共同感受。

        樊敬的《三线琐事》,我选取《任河摆渡》一节。月光下,学兵等待渡河,唱起一首老歌,由一人独唱,变成大合唱,“歌声吼声在任河山谷和芭蕉镇的上空回荡”,斯时斯景像电影画面一样动人。
 

铁道兵战友、书画家李凤强题写标题。
 

 

芭蕉 我的记忆

曹永平

        记得我们要离开芭蕉沟返城的前一个晚上,晚饭后大家都太过激动了,兴奋地说个没完没了,直到半夜一个个才慢慢睡着了。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向我们天天都去的工地慢慢走去。这时候的工地已经无人工作了,没有了施工的炮声和硝烟,没有了工程机械的轰鸣声,到处静悄悄的。芭蕉隧道的灯还亮着,这是我们两年多流血流汗战斗过的地方,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慢慢地走进隧道,默默向里面走着,直到看见前面的工地有亮着大灯的汽车,轰鸣着倒下了渣石料的时候,噢!那已经是七团二营的工地了,他们已经开始铺道渣了。而我已经看不到我们的隧道铺渣了,也看不到铺铁轨了,看不到我们的隧道通车了。

        再见了我的芭蕉隧道,再见了我的芭蕉沟!

 

 

襄渝五十年纪

丛大雁

        人数25800名,六九、七零级,年龄十六七,年薪336元人民币,时间两年零八个月,里程859.6公里……。这一串数字贯穿起我们的三线岁月。铁兵,民兵,学兵,民工,知青,苦力?一串称谓既模糊又清晰,经纬交错,编织成了我们的青春履历中的一页。时光走过半个世纪,我们无悔和庆幸有这段经历——魂牵 的芭蕉,梦绕的紫阳,大写的襄渝!

        十年前,纪念赴三线四十年时曾与八连同学集体重回紫阳,感慨系之,赋小诗一首,是以为记:

蹉跎四十载,一梦回紫阳。雨洗竹蕉绿,水注汉任黄。

执手似相识,对视忆舞象。绰名互通报,拍肩叙荒唐。

瓦房藏会馆,不见老油坊。水覆芭蕉镇,隔岸空惆怅。

寻迹祭营盘,小坐石板房。不闻纤夫号,唯留春茗香。

拾步石板路,再问东楼墙。一曲茶船调,山歌登雅堂。

学娃归故里,劳顿市县乡。逝者屈指数,心凝神暗伤。

三杯苦荞酒,又现儿时狂。衷肠忘贫富,情义驱炎凉。

人生叹苦短,蓦然两鬓苍。留得青山在,含饴弄孙郎。

今约又十载,相携回紫阳。江楼品春茶,芭蕉植橘桑。
 

 

三线琐事

樊 敬

任河摆渡

        我们从县城转场到芭蕉沟后,由于公路没通,吃的粮食等还要去县城往回扛。第一次到紫阳城去扛面,去时还好,返回时扛着五十斤重物走物走五十多里的山路,又是气喘,又是腿疼,走不了多远就要休息一下,一路走走停停,走走歇歇。回芭蕉沟是顺着任河一边的羊肠小道往回走,一米多宽的小路,山里老乡还说这叫“大路”。任河对面正在修公路,时不时放炮,被炸飞的石块越过任河,时常会砸到这边的“大路”上。因此铁道兵要求公路施工放炮时,要在河这边的羊肠小道上进行警戒,阻止行人通行。从紫阳回来,本身走得晚,又因为河对岸放炮,耽误了好长时间。等走到芭蕉镇上时,天早已黑了。芭蕉镇黑乎乎的,没有灯光。那天的月亮非常明亮,可能是阴历十五前后。月光洒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街上没有一个人。人们已进入了梦乡,整个芭蕉镇非常寂静。

        我们穿过街道,刚走到七团团部大门的前边,就听到渡口上吵吵嚷嚷,过去一看,才知道时间太晚,老艄公不愿摆渡了。一群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左右一看,几乎全是从紫阳扛面回来的八连同学,还有几个民工。老艄公不摆渡,有同学前去联系,老艄公根本不搭理。

        可能是顽皮的学生在摆渡时,老是学着老艄公的口气大喊“调篙”“调篙”。这个“调篙”可是不能乱喊的,这是老艄公对他的助手的口令。在北方长大的城里学生觉得新奇和好玩,一上船就学着老艄公的腔调,大喊“调篙”。老艄公十分生气地喊,“调啥子篙哟,莫要乱喊哟。”学生们嘻嘻哈哈起哄大笑,下回依旧如此。大概老艄公还在生着这帮“学娃子”的气,才不肯加班摆渡吧。

        我们只好无可奈何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盲目等待着,也许要坐到天亮。月光洒满了大地,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黑乎乎的渡船停在河边。不远处的七团团部大门顶上,吊着一个昏黄的灯,哨兵端直地在那站岗。河谷两边的大山,像披着一件黛绿色战袍的巨兽,静静卧在皎洁的月光下。那时隧道还没有开工,芭蕉镇的人们早已睡了,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有任河流淌的哗哗声,一切还处在原始的状态。

        寂静了没有多久,我们排得老呆(鞠顺德)开始发声了。他唱了一首五十年代大概是合作化时期的老歌《小河的水静静地流》,这首歌声调悠扬歌词简约,大家都听过,许多人也会唱,就跟着他唱了起来。这首优美的曲调和歌词,至今还嵌在我记忆的深处:小河的水静静地流,知心的话儿藏在心头,往年天旱庄稼人发愁,老牛车水慢悠悠……

        不大一会,小声唱变成了大声唱,独唱变成了大合唱。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唱了一会儿,可能是唱烦了,唱法也变了。变成了一人领唱,其他人跟着喊,就像在吼打夯的号子一样。

        老呆:月亮挂在半空,众人:噢噢噢……老呆:小河静静流淌,众人:噢噢噢……,寂静的河谷,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了。学兵们用歌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用歌声排遣着身体的劳累。越唱越有精神,越唱声音越大。歌声吼声在任河山谷和芭蕉镇的上空回荡。

        终于,从七团团部的大门中出来一名穿着四个兜军装的军人,径直走到摆渡的船上,给老艄公说了什么。接着老艄公站在船上对我们说,上船吧,给你们摆渡。同学们扛着面袋争先恐后上了船。军人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渡船把我们送到河对岸。

        不久,公路开通了,芭蕉沟和芭蕉镇之间架起一个吊索桥,任河的摆渡就成了永久的历史。


《学生八连的故事》图片选登:

 

修建铁路运渣的斗车
 

施工时使用的藤筐
 


照片由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