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的 “遗 产”
又到父亲节。父亲的许多往事浮现眼前,突然一个念头闪现——遗产,宝贵的“遗产”!
我的父亲出生于 1933年,战乱中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共和国成立前后,有幸读了几年书,深感公家的事、集体的事总是第一位的,所以在村里一直是积极分子,从团支书到会计,一直干到疾病缠身。父亲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这句似乎过时的话,我仍然觉得很在理。
对于家庭,父亲具有很强的担当精神。兄弟姐妹中虽然不是排行老大,但是因为我大伯早早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常年远离家乡,爷爷也因秘密加入了中共地下党组织,无暇顾家,并且我奶奶离世又早,所以父亲小小年纪就成了家庭生活顶梁柱。十几岁起,因我家开办了染坊、粉坊等家庭作坊,便里里外外,辛勤劳作,仅从 200米以外的水井中取水,每天就得20多担,肩膀经常被压得红肿。1960年前后的经济困难时期,我大伯、姑夫均不在家,且自身难以温饱,我舅舅家里也时常揭不开锅,四个家庭全靠父亲出主意,想办法,相互周济支撑,方才安然度过了饥荒。
父亲姐弟四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亲近,相互间从来没有拌过嘴,更没有出现过经济之类的纠纷。大伯在外地工作,每次探亲回家,兄弟俩总是形影不离,以至我多次清楚记忆,他们端着饭碗也要到对方家里边吃边唠。父亲常说,“兄弟姐妹间相处不好的人,咋能同外人处好。”
小有文化的父亲几次遇到外出工作机会,均因家庭脱不开身而放弃,最后一次是当地供销合作社找上门,却推荐我16岁的叔叔代替了。
父亲对子女们的成长十分关心。从牙牙学语开始,父亲就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学文化。到了上学年龄,不论男孩女孩都让上学读书,这在当时我们那个生活贫穷、教育落后的村庄,确是独无二家的。父亲辅导我们学习的方法很新颖,例如加减乘除中的“+”号,父亲就拿出两个东西一重叠,表示把前后的数合到一起;“÷”号则表示大刀切西瓜,平均分掉。这种形象的启蒙方式,有效激起了我们的学习兴趣。
父亲经常结合身边农村现象宣讲党的政策,经常讲些自然科学知识,讲些牛郎织女等民间传说,讲些岳飞精忠报国等英雄故事,讲些日本鬼子在当地烧杀掠抢和八路军游击队打击日本鬼子的故事。记得 1960年春天,父亲看望在河南省水利厅工作的大伯回来后,一下子讲了许多见闻,其中就有一位老红军讲给他的“反围剿”和“长征”故事。记得当时父亲讲的红军反围剿进行了三次,虽然与史实不完全相符,但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却印下了“共产党好”,“毛主席伟大”的烙印。
父亲不断讲些好好学习,自立自强的人物和道理,许多话至今还常响耳边,如“人怕没志,树怕没皮”;“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中甜”;“好男不争祖传地,好女不穿嫁时衣”…… 这种正直向上,自立自强的格言警句,一直影响着我和我的家庭。
父亲是慈祥的,也是严肃的。生活中我们遇到了父亲设置的很多个“不”,如大人说话小孩不能随便插言;吃饭不能抖腿,坐席不能站起来夹远处的菜,更不能“碎筷”……记得1960年的一天,邻村一位亲戚过周年,七八岁的我与十来岁的堂哥随父亲前去。席间遇上了久违的白面馒头,切切实实解了馋。退席前,我与堂哥还掰开一个馒头,每人一半,悄悄装进了各自的衣兜。返回途中,小哥俩津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吃了什么菜,吃了几个白馒头,我还很有能耐似的故意将口袋里的半个馒头露给父亲看。不想父亲脸色一沉,竟然训斥起来:饭桌上可以敞开肚皮吃,但是不能拿,拿了就是没出息!当时我虽然不知道“没出息”的更多含义,却记住了父亲的话,而后参加的任何宴席,我再也没有拿回过任何东西,哪怕一支烟,一颗糖。
还有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挨打:那是我六岁那年初秋的一个下午,一场大雨将乡村冲洗得干干净净。斜阳复出,霞光万道,空气异常清新。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村头,张望着农田,享受着秋收在望的喜悦。一片脚脖深的积水吸引了我们五六个小朋友,噼里啪啦地争相踏进去嬉闹,清澈透底的雨水顿时变成了泥糊糊。突然,一个小伙伴手脚朝天摔倒在水坑里,浸湿了短裤,溅脏了同伴,爬起来依然兴致不减,横冲直撞。领我出门玩耍的叔叔怕我被撞倒,连声喊我出来,我却横竖不肯。他索性脱去鞋子,踏进水坑,硬把我拽了出来。我很不顺从,脱口大骂,冷不防父亲突然出现,一巴掌打我屁股上,吓得我没敢哭出声,径直跑回了家。我深知骂人不对,从此再无骂声出口。
父亲犹如优秀的园丁,对于呵护的树木花草,即懂得施肥浇水,更懂得修枝剪杈。
1972年末,我报着试试的心态参加了征兵体检,顺利通过后倒犯了难。因为当时父亲正在患病,母亲身体也不好,弟弟妹妹们年龄尚小,不想父亲说了句使我铭刻心底的话:“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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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