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读《滕王阁序》：一场穿越千年的心灵对话
一篇《滕王阁序》，一篇千古第一骈文！今天让我们一起来到滕王阁，走进1350年前江西南昌的一个大型宴会现场，这里也是《滕王阁序》诞生的地方。公元公元 675 年秋，年仅26 岁（王勃《滕王阁序》写作时间及溺水身亡时间，有好几种说法）的王勃在经历了人生和仕途的双重打击后，带着一身贬谪的疲惫，乘船前往交趾（交趾是中国古代地名，位于今越南北部红河流域...）探望父亲，途经洪州（今江西南昌）时，恰逢都督阎公在滕王阁设宴饯客，严都督算得上是一位封疆大吏。谁也没想到，这个前途黯淡的年轻人，会在酒过三巡后，挥毫写下一篇让“满座皆惊”的雄文，从此让“滕王阁”与“《滕王阁序》”绑定，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绕不开的符号。王勃闪亮登场，在座宾客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滕王阁序》开始落笔了：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滕王阁序》第一自然段第一部分写洪府地势雄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主人贤德”“高朋满座“。“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点明滕王阁所在地点，再详写其方位“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从地理位置上看连接着湖南衡山和江西庐山，由上及下，再一笔荡开，写南昌地势：三江为襟，五湖为带，胸怀楚国而指引吴越。王勃本为滕王阁作序，开篇却避开宴会和阁楼，不落俗套，气势高卓。“物华天宝”一句到“王将军之武库”一句，写南昌物产丰富，人才济济，称赞宴会宾主“尽东南之美”“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最后一句，简述自己来到这里参加宴会的缘由。宴会盛况寥寥数笔带过，接下来是文章最重要的部分：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第二段是写王勃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色，因为整场是以当地人为主，所以王勃变着法的夸他们家乡美，还有仙气，“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这一句也被誉为“写尽九月之景”王勃好似带着我们驾着马车在高高的山路上，在崇山峻岭里遍访秋日风景，秋天的潭水清澈，傍晚的山染成紫色，阁楼高耸入云，红色的屋檐倒映在水中，这是全文最“亮” 的部分。来到昔日弟子居住的常州，找到先人修养过的宫殿，接着从众多名胜中将滕王阁烘托而出，“层峦叠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在一上一下之间仅仅用了16个字，就把楼阁的独特风貌写得栩栩如生。王勃临场发挥的可是即兴命题作文，事先绝对是毫无准备，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引经据典。在场的人都在想，这个大神到底是谁？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骈文中最经典的第三段来了：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段内容紧接着上一段刚刚是讲王勃一路走来滕王阁看到的美景，这一段是指推开窗户看到窗外的景色，其中最出名的还属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话是一个视觉的盛宴，整个画面的主题是火红的夕阳余晖和蓝绿色的水光接天的模样，白色的野鹭穿插期间，色彩美、动态美、虚实美、空间立体美，带给读者无限的遐想。这时第四段来了：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这段主要是王勃对大家讲今天晚上来到楼里的各位贵宾都是功成名就，良辰美景，其乐融融，但我的内心却是百感交集。这段自然里最出名的是“关山难越”与“萍水相逢”，但实际上“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这句话才是真的厉害。一句话写了四个典故，睢园，是汉武帝刘彻亲叔叔刘武建的竹园，当年很多文人雅士云集于此，一曲《凤求凰》把富家千金小姐卓文君拐走的司马相如就是睢园的座上宾；而彭泽指的是陶渊明，他做过彭泽县令，一生爱酒，所以叫“彭泽之尊”；“邺水朱华”指的是曹植，他曾写过一首公晏诗，里面有一句“朱华茂绿池”所以叫“邺水朱华”；而临川指的是南朝诗人谢灵运，他曾当过灵川内使，谢灵运是曹植的粉丝，他说天下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那有人就问他，那剩下的两斗那里去了呀？谢灵运说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才高八斗就是这么来的。短短两句话，却把四个典故刻于纸上，这需要多少知识积累啊！王勃画风一转又写道：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这一段仍然是引经据典。“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冯唐年纪大了才被重用，李广战功赫赫却没封侯；贾谊有才华却被贬长沙，梁鸿品德高却只能隐居海边。这些人都有才华、遇明主，却还是命运坎坷，何况是我王勃呢？这既是在 “宽慰自己”，也是在 “吐槽命运”，字里行间全是委屈。作者用典故把自己比做贾谊、梁鸿、冯唐、李广，来描述自己现在遭遇的困境，但作者没有在悲伤中停留太久，转而用自己的乐观精神给这一段咏叹做了更好的注解，表示自己仍是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身处逆境仍旧心胸开朗，立志报国。这一段所用典故较多，但却合理恰当毫无堆砌之感，王勃写自己怀才不遇、深陷困境的矛盾心理，却又用一种处世的乐观精神加以化解，这种高尚的情怀，千百年来引起了众多文人雅士的共鸣。王勃当时绝对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至诚的倾诉，竟然成了千古文章，接下来就是王勃自荐的时候了：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这里王勃用三位先贤来表明心迹。终军20岁向汉武帝主动请缨，出使南越，主动请缨这个词就是说他；投笔指的是班超，40岁投笔从戎，带着36个人统一西域五十国。宗悫是东晋的名将，乘风破浪的成语就是源自于他。简述自己的旅程和志向，对宾主的知遇表示感谢，对参加宴会并饯别作序表示荣幸，这一段内容与开头遥相呼应，再一次紧扣主题。王勃的意思是我有三位先贤的豪情和壮志，但是报国无门，只能到万里外去侍奉父亲。在座各位特别是严都督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努力，不负众望。接下来该收尾了：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名胜不能长存，盛宴难逢。兰亭集会的盛况已成陈迹，繁华的金谷园也变为废墟。有幸参加这次盛宴，故写小文以纪念；登高作赋，那就指望在座诸公了。王勃没有一直 “激昂” 下去，而是回归了“谦逊”：“敢竭鄙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自己只是冒昧写下这篇小序，希望各位宾客能像潘岳、陆机一样，写出好的诗文。这段话是结束语，收束全文，寄寓怅惘，意在感叹胜地与盛筵难以重现，流露出惜别之情。王勃献上短序与诗作，既完成了宴会上的题咏之责，也以“槛外长江空自流”的感慨，为全文添上一抹历史沧桑感。《滕王阁序》至今仍然无人能够超越，骈文讲究对仗工整，还要多用典故，没有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识是根本写不出来的。滕王阁经历了1350年的历史，而王勃的《滕王阁序》却成为护卫“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一盏耀眼的文化明灯！
王勃最让人佩服的，就是他在“悲”到极致时，突然“站起来”的倔强！他写下了全文的灵魂句子：“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不是空洞的口号，这是一个年轻人在命运面前的“宣战”：我虽然被贬了，虽然现在很落魄，但我不会放弃自己，不会放弃对理想的追求！读罢掩卷，赣江的涛声似乎仍在耳畔回响。《滕王阁序》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不仅在于其文辞的华美、意境的壮阔，更在于它道出了人类共通的生命感悟——对理想的执着、对困境的豁达、对美好的珍视。它如同一面镜子，照见我们内心的向往与坚守；又如一座灯塔，在人生的迷途上为我们指引方向。今天，当我们再次品读《滕王阁序》，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穿越时空的力量，激励我们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心怀丘壑，笔耕不辍，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
编辑： 周健（老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