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盛的精力,无聊的夜晚。
作者:范顺成(原铁一师三团)
青少年时代无论谁家的生活好与差,每个人都是精力充沛,每天都有使不完力气。早上去生产队干活儿,挣两个工分,晚上跑到三里五村看电影,没有电影,就聚集在一起侃大山,用现在的话说叫聊天,用安阳话说就是“喷套儿”。再或者,就找点消耗精力的事情。
小学时候的同学,大部分都来到了十三中学校。两三年后,都已经长高了,长大了,已经粗具男子汉的雏型。那个时候没有做不完的作业,没有考大学的压力,只有无穷无尽的闲得蛋疼的闲余时间!
“一天,晚饭后,我们几个同学又聚在一起,今晚干点什么呢?老是坐着喷,太无聊了”,我说。
“我们去南地打麦场上转转吧”!范伏林提议道。
西梁村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村庄,从村西头到村东头足足有一公里多长。西头东头中间各有一个很大的水塘,一条小河从西头到东头贯穿这三个水塘后,从东头芦苇塘里转头向北流入安阳河(洹河)。(后街那时候也有一个水塘,不过和这三个水塘不连接)小河常年潺潺流水,记得上面大概有四个小木桥,联通着村南和村北的交通。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就是从村东头木桥上出发,前往打麦场上溜达。这生产队的打麦场,一共有十五个,每个生产小队都有一个。在村南从西向东一溜排开,最西头是一队的晒麦场,最东头是十五队的晒麦场。我们就从东头小木桥上开始溜达,大约溜到第十一生产小队的晒麦场上。当时是冬季,晒麦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麦积垛和石头滚子。我们几个在麦积垛旁打闹了一会儿,范伏林提议看看谁能把石头滚子立起来,我们一致说:“好”!

同学里面最数伏林力气大,他长得膀大腰圆,大头大脸。我们平常老是叫他“大头”。由他最先开始,他屏息静气,开始捡了一个比较小的石头滚子,很轻松就把它立起来了。后来他专捡大的石头滚子,这大的石头滚子少说都有四五百斤重,伏林用力加油使劲儿,也把晒麦场上最大的石头滚子立起来了。
就这样,我们学着他的样子,从十一队的晒麦场开始,向西溜达,一个劲溜到最西头一队的晒麦场上,一边溜达散步,一边立滚子。最后把一到十一生产队的所有晒麦场上的石头滚子都给它一一立起来了。这种“丰功伟绩”,估计后来的几个班级都没有,我们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表情。
我长的比较瘦小,尽管个头不算低,力气都没有他们大。平常玩摔跤,拼力气我都不行。刚开始那些比较小的石头滚子我都立不起来。后来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诀窍:“要想把石头滚子立起来,光用手向上用力是不行的,要蹲下来,重心越低越好,身体上部要前倾,用肩膀抵住石头滚子的上部边沿,腰、手、脚、肩膀、四个地方一起发力才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石头滚子一头大,一头小,立这石头滚子,千万不要认为小头好立,你不能抬小头,小头直径太小,你即便蹲到最低姿势,肩膀也没有地方可扛,要蹲下来,立大头,大头因为直径较大。肩膀可以抵住石头滚子的边沿,这样才能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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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转到西头了,石头滚子也都立完了,我们几个仍然兴犹未尽,“继续溜达吧”!二星(范通河小名)说。
我们溜到了农中大院里,那个年代几乎每个村都建有一所农村中学,其实后来仅仅开办没有几年,学生就都去正规中学上学了。农中在村西头,有十几间红砖红瓦,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大院子靠北面的地方刚刚用水泥红砖砌了两个乒乓球台案。我们溜到那个地方用手一摸,平滑的台面水泥还没有干,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上面有一个小石块,就无意识地顺手拿起那个小石块在上面写了“马克思万岁”几个字。
农中转悠完了,天也不早了,我们就恋恋不舍地各回各家。
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快过年了,父母老是催促我理发,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趁这会工夫,我去理个发吧,就来到村中间范禀正家的小小理发店。
刚刚理完发,大概是夜晚十一点多钟,突然听到大队大喇叭好像是在广播我的名字,仔细一听,果然是在广播我,同时还有伏林、春成、二星、董长群、董保国等等,我们今天晚上在一起玩的几个人的名字都有。
来到大队,大队管理治安的干部问了问我们几个人都去哪里玩了?都有谁?是谁往新砌的水泥乒乓球台案上写字了等等。我一听,有点儿吓坏了,也不敢说是我写了“马克思万岁”几个字。于是,让我们每人在一张纸上写下“马克思万岁”五个字,同时又写下“鸡八蛋”三个字,然后让我们各自回家,随时听候广播传唤。
原来,农中新建的乒乓球台案上在我写的“马克思万岁”几个字之前,就有某一个小孩用小石块写了“鸡八蛋”三个字,(由于是晚上,根本都看不见),写完后随手把那个小石块丢在了台案上面。他写完走了以后,正好我们几个同学溜到了那里,正好是我摸了摸台案,又有一个小石块在手边,正好是我又写了“马克思万岁”几个字。本来,乒乓球台案上面的水泥没有凝固,施工者也担心有人在上面乱写乱画,是派了专人看管的,正好这位看管人员当时没有在现场,就在这个空挡期间,就发生了这么一个事,这一切都是纯属巧合。

看管人员来到后,用手电筒一照,发现了“鸡八蛋,马克思万岁”几个字。在那政治斗争十分复杂,人们的政治思想觉悟高度空前紧张的时代,大概是看管人员感觉这是反动标语口号,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有人竟敢如此侮辱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马克思,这还了得!于是报告给大队治安干部,大队又报告给西郊乡革委会,革委会又报告派出所。
就这么一层层,一级一级最终找到了我们几个同学。大概是有关部门经过现场勘查,大概是又找到了那个写“鸡八蛋”三个字的小孩,大概是经过有关部门领导分析,认为这都是无意的,偶然的。所以,后来我们几个都没有被传唤,这事就这么不了之了。
这正是:
精力充沛在少年,
无忧无虑无负担。
无意侮辱马克思,
虚惊一场祸未延。
那几天,真要是验笔迹,我是跑不了的。幸好,平常经常在一起玩的好同学,家庭成分是地主出身的范进军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幸好,我们都是未成年人,也幸好已经到了文化大革命的中后期,极左运动也不再那么严重,要不然,我们的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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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二十四:学生篇6》完
范顺成于2023年春节
多写几句话:
许多读者可能会说,你就是一个小小老百姓,写这些有什么用?我的想法是:我写这些就是要告诉子孙后代,当年的社会就是这个这个样子。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基层社会的真实写照。不要相信电影和教科书。尤其是刚经历过的三年疫情,几百年才有一次,我也会如实写出来。不会歪曲,不会夸张,不会虚伪!
照片由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