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诗社

朱海燕 |《青藏组诗》三首(8)

 

 

朱海燕 |《青藏组诗》三首(8)

 

作者 朱海燕

《冻土试验路基》

 

483米,天路上

这段冻土试验路基

向希望的彼岸踏上第一个脚印

你是青藏铁路的神庙

45年书写的经文

让一条天路飞越昆仑

 

《三上风火山》

海拔4905米,是隧道的轨面

5010米,是山头的顶端

1338米的隧道,是漏下的神话

连着五十年起伏的波涛

这里每一块石头,都依偎着岁月的风暴

走近它的人,无一不抱着一怀艰辛

从昆仑山到唐古拉

神秘的天穹下,布满死亡的轰鸣

冻土,把550公里大地冻得又疼又痛

累累丛生的阴谋,属于冻土

地质的肿瘤,疯狂地摇旗呐喊

每颗沙粒的脑门上,写满让人止步

每滴水,每寸土,都有看不见的雷池

 

风火山是冻土之王,是路,总在它怀里止步

550公里,哪一个坎坷,不是它布的局

它的心思,是让交通的噩耗从古到今延续

 

擒贼先擒王,这是天下战争的哲理

要擎起穿云破雾的神来之笔

只有按下风头山的头颅

才有节节向西,踏云上天的英姿

 

1959年,我们来了,刚刚触碰

红褐色的山体,滚地的雷闪,鸡蛋大的石头

零下40度的寒冷,旋转成重叠的形式

风雪交加,瞬间代替它沉黙的词语

以铺天盖地的腾腾杀气

欲扑灭我们播种天路的意志

像捕鱼的网,掠走百分之五十的氧气

掐住呼吸的气官,覆盖起肺部的新绿

使我们举不起八磅重的铁锤

 

它和那个严寒的冬季,秘密媾和一条协议

断掉我们的粮、菜和煤

击毁事先曾经预约的供给

让我们的生活退回原始

我们不得不裹着不耐寒的棉衣,吃着地老鼠撤退

 

撤退时,掠过高原的是精神的痛苦与战栗

远处的珠峰,把千年不遇的一丝笑容锁进梦里

这时,风火山笑得十分得意,认为它取得了胜利

怎知,我们的退却并不是放弃

怎知我们已把心电图仪器、

温度计和各种密码

妥贴地放进冻土里和它红褐色的头颅里

这些,从任何一个缝隙中,钻进它的躯体

无论它是醒着,还是睡着

它的心思,它的盘算,它的诡计

一一都掌控在我们的手里

 

1974年,我们第二次走来

与科学牵手,在这片资深的工地上

筑起483米的观测路基

温暖的意志,再次在冻土里怒放

这次,绝不是第一次的简单重复

而是从这里提炼出科学的灵魂

冻土力学,冻土融化,热辐射

高原大气,高原疾病,高原物理

皆从无知的蛮荒,走向科学家的案头

无望的岁月,开始绽放出炫目的玫瑰

风火山,再不能凌驾于风之上,火之上

岁月的冶炼中,已触到征服它的物质

 

2001年,我们第三次走上风火山

这次交手,沒有横眉冷对,都是客客气气

也许明白,它已无力阻挡这次穿越

抵抗不如投降,把千年沧桑唱成一段浪漫

什么含土冰层,饱冰冻土,富冰冻土

什么裂隙冰,融冻泥岩,这些阴谋的玩意儿

哪一个不被科学精准地拿揑

成为茶余饭后议论的一小撮趣事,或逗笑的情节

一年,或许不到一年,打穿冻土亿万年的积聚

风火山,放下了储存阴谋的心理负担

和众山一样,趾高气昂地谱写它的华彩乐段

 

山下辽阔的原野,像舒展而去的素纸

三上三下的经历,炼成怡心的诗词

抒怀地写在万里蓝天,千里大地

这首五十年长诗的作者

是铁道兵十师,后更名为中铁二十局

诗,与昆仑同重,仍以“风火山”作为标题

 

《风火山之夜》

 

一群打隧道的人

昆仑山的白雪,擦去疲劳后

拧开氧气与梦乡的开关

捂起被子,用美梦把身体醉透

 

天气已经进入晚秋

零下二十度,冷还在加速

季节用手掐住氧气的脖子

本来瘦了一半的氧气

挤压成看不见的白骨

而风火山工地

氧气的春风,形成一个巨大的整体

从工地到宿舍,彼此之间的联系是那么密切

一条线从制氧机里伸出

向建设者蜿蜒而去

伸出春天的嘴唇

 

关于氧气,在风火山有一部传奇

1959年,一上风火山,修路人拼的是

在稀薄的空气里,看谁能忍受少量的氧气

自己的脸上留下多少风割的伤口

无畏,如何挤进干瘪的肠胃

 

1974年,二上风火山,修路人拼的是

八磅的大锤,谁能抡一百八十下

用不吸氧的壮举,把自己站成英雄

把刹车的理智,变成加速的冲动

 

而2001年三上风火山呢

历史和认知前进了一大步

过去的轮回,绝不许再次轮回

风火山上,摆出一个氧气的盛宴

修路人拼的是,谁会吸氧,谁会睡觉,谁能吃饭

会拼这些,才能在隧道里竖起旗帜

修路人的精神魔力

是以爱护自己而出名

爱护工友而成为英雄

 

请把目光投向那座钢结构板房

他们戴着透明氧气罩,已进入梦境

外边的风吹着,像苏小明的歌声摇着水兵

温馨的氧气,像爱人的手,抚闭他们的眼睛

床头一豆淡淡蓝蓝的光

像一朵无言的花

挂着故乡的地址,闪动悠长的乡愁

白天忙得连打电话都忘了

深夜这束蓝光,向故乡流出幽幽的感情

 

修路人,吸一口气,呼一口气

有均衡的频律,无海拔五千米憋气的乱节奏

自制的氧气,是一个合力的集体

堵住了每一个缺氧的缝隙

为开凿风火山的职工润肺

这里,每个劳动者,心里盛开着郁郁葱葱

吸着氧气,像搂抱着自己的爱人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协会员。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