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师大两位副校长孙振笃(左)和刘绍本亲切交谈
刘绍本教授夫妇和河北省老教授协会秘书长徐将林在一起
浓浓腊月情
刘绍本
还记得么，幼时常诵起的那首陆游诗《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放下后边已成经典的名句不讲，只说长期农耕社会这幅年终岁尾的景致：不要说农家腊月里自酿的米酒，外表看去有点浑浊不清澈，但它却有着名酒般的淳美;遇到丰收的年景，主人会倾情地捧出鸡肉和猪肉佳肴，盛情地款待来访的亲朋好友和四方宾客。这“腊酒”的味道不薄，真情浓烈啊。
腊月，是农历一年到头的尾部，每年终了的十二月份被称作“腊月”。中国远古时期，“腊”本是一种祭礼。先民们常在冬月将尽时，用猎获的禽兽举行大祭，祭桌上摆的有时就是腌制后风干或熏干的肉品，以祭祀百神和先祖，祈福求寿，避灾迎祥。
古代“猎”字与“腊”字相通，“腊祭”即“猎祭”。在腊月里举行“腊祭”，《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也，大饮蒸。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起始时并未固定日子，从先秦到南北朝，逐渐明确在腊月初八日。腊八这天 ，真是个重大日子口儿，除了举行腊祭，相传还是释迦牟尼的成道日。
这位佛祖当年修行时，曾经饿倒乡野，一牧女给他吃了一餐各种粘米和糯米混合的杂烩饭。吃完了，他跳到河里洗了个澡，在菩提树下静养沉思，于十二月初八得道成佛。此后，佛寺常于这天举行诵经，并取香谷及果实等造粥供佛，后来演变为一种民间习俗，到了这天吃“腊八粥”寓有庆丰收之意。至于“腊鼓”，早有“腊鼓鸣，春草生”的谣谚传开，古俗于“腊日”或前一日击鼓起舞，以为可以驱疫，欢乐迎春到来。这腊月里的隆隆鼓声，会是多么振奋人心!
其实，这些“冬三月”最后之际的“腊月景致”，早已纳入“年俗文化”成为其中的重要部分。过年，讲究的就是“过”，重在“过程”。农历正月初一，是新年元旦，现称为春节。“年前年后，忙个六够”，此前，包括整个腊月，都是在“忙年”，不顾辛劳地预备过年;春节那天以后，则是在“享年”，分享着阖家团圆的欢乐与温馨。
腊月里“忙年”，昔日都有哪些事项必须打理呢?首要的，恐怕要算是祭拜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过去农家的厨灶间，都供着一张灶王爷夫妇的神像，像边配有一副对联：“上天说好话，回宫降吉祥”，横批“一家之主”。
到了腊月二十三，传说是这位“最接地气”的灶王爷升天之日，当晚就买来些糖瓜等供品，在念念有词中焚烧灶神像纸，祭拜并送神远行。原来都说他是帝王颛顼的儿子，是负责管理火的官员。“用纸马饴糖等送灶神上天，谓之送灶，除夕迎回，谓之迎灶”(《抱朴子·微旨》)，几千年来代代相袭，遂以成俗。
至于上坟祭祖，有的村里习惯腊月除夕过完，初一早上太阳出来之前先去上坟，带上头锅煮的饺子，每盘四个，请先人尽享美味。
“二十四，扫房日”，也有说“二十五，扫房土”的。都讲的是要去除一年的污秽，收拾好心情向来年重新出发的。南宋人吴自牧在《梦梁录》中便有这方面的记裁：“十二月尽，俗云‘月穷岁尽之日’谓之除夜。士庶家不论大小家，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以祈新岁之安。
”河北这一带早有腊月“扫舍”的习俗，黄骅籍的散文作者胡庆军写过《大年的温馨》征文：“记得儿时的扫舍，是一项很艰巨的工作。天刚亮，父母亲就起床，先把屋里所有的东西搬到院子里，然后打扫墙壁和屋内所有的地方，等打扫完以后，因那时的墙壁都是土墙，为了干净和美观，就用白土或者红土涂抹墙壁，干爽后让人看了顿觉焕然一新。搬出来的家具经过擦洗整理后再放回原位，一年的扫舍就算结束。”
文中点明：“扫舍的用意除了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庭除，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外，还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
当然也有说“二十四，写福字”、“二十四，写大字”的。腊月里，清整过家居和院落内外，便要装饰美化一番了。先说大门外，百姓家过年，曾喜欢在大门扇上贴对门神，就像《白毛女》中喜儿所唱的：“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借以驱邪镇恶，求得吉利平安。
按《山海经》的说法，门户画的是神荼、郁垒与虎;唐代以后，又换成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武将秦琼、尉迟恭，无论是传说还是历史实有的人物，均已不甚重要，人们看重的是为和谐盛世之年增添欢乐气氛，就招待见。
再说回到屋里，往时居家少见玻璃窗的，而是往窗棂上糊纸，撕去了黑乎乎的旧窗纸，必须把握好糨糊的稠稀和贴纸的松紧，同时还得留神糊窗户的时间，最好趁上午太阳足的时候。老人们说，把太阳糊在屋里一冬天都暖和。其实是阳光充足时，糨糊干得快些。这样，窗户亮亮堂堂，四壁干干净净，当然少不得窗花剪纸了。许多村镇都拥有公认的剪纸能手和窗花大王，而且不靠别的，坚持纯剪刀剪制，成品样式煞是好看。比较流行的图案有“鸳鸯戏水”、“鲤鱼跳龙门”、“吉庆有余”、“五谷丰登”及“六子争头”等。
此外，还有悬挂毛头纸“迷彩”吊挂和编织红色绳线结的，也显得格外增色和提神。至于室内贴年画和门上贴春联，更是文化气息颇浓的“年味”展示了。明末清初，出现了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山东潍县“三大民间木刻年画中心”;后来河北武强、河南朱仙镇、福建漳州的年画，在套印上也各具特色。老辈子的人们在腊月年货集市上，总是要挤进“画棚子”，选上几张可心的，贴在屋里看上一年。
这些传统年画，木刻水印，线条单纯，色彩鲜明，画面热闹。题材从山水花鸟、戏曲人物到民间传说，相当广泛。其形式除单幅外，还有四条屏、斗方、挂签、窗顶、桌围、灶画、门画、喜幅等好几十种。
说到春联，源于古代的桃符，五代时后蜀主孟昶便题有“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联语，被后人说成是最早的春联。这联语是一副“对子”，要求“字数相等，结构相同，词性相当，平仄相协”，很为难文化不高的祖辈人，于是腊月里早些买好红纸，四处拜求乡邻“秀才”代为书写，用春联表达自己的愿望、企盼、见解和爱憎。除了上下联条幅和横批，还有将红纸裁成斗方形状，即大小不同的方块纸，请人写上“福”字，除了迎门贴上，还在樑檩、栏头和车辕等处也都贴上，四处祈福。此字的需要量极大，所以“写福字”自然成为腊月里忙年的一景了。
至于再往后数念的腊月日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都和过年的食俗有关联了。首要的是肉食，除了出村赶集买肉外，一年到头喂养的“年猪”此时就该出栏了：“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宰猪”。肥美的猪肉除分割给亲朋好友、远戚近邻外，自家留用的部分立即加工：煮大肉、炸丸子、蒸肉糕、灌血肠，直到除夕夜阖家欢聚的餐桌上，这些成了、“一个肉丸”的饺子馅和美味的冷盘佳肴。
在北方，年节的主食除了年糕、豆包、占主位的还是馒头，尽管精心制成多种花样和各种面艺，仍离不开面食。留给人们“乡愁”记忆的，还有自家磨的豆腐和漏的粉条。在北方做的豆腐，多将大豆用水泡涨、磨碎、过滤、煮熟，点盐卤，凝固、加压、成形，比较密实，与用石膏水点凝的“南豆腐”，较为细白松软不同，所以这“北豆腐”十分适合乡亲们的口味;做的粉条，则多以薯类淀粉为原料，大约5斤红薯出1斤芡，1斤半粉芡做1斤粉条，成品外观透明发亮，略微显黄，易折断，用火烧时能迅速膨胀。试想，用自制的豆腐粉条，再加上五花肉和白菜段，熬制成大锅菜，从腊月吃到来年正月，谁不称道这舌尖的美味!
腊月啊，乡情和亲情浓聚的时分。春节将至，今年农历羊年春节较比去岁马年要迟到19天，使得腊月尤显漫长，让人尽情忙碌奔走，尽享激情与温馨。一些有识人士提醒，这些年，年俗文化的精神内涵被一些人淡忘，有的只注重光鲜的物质刺激满足来装扮新年，却忽略了从心灵上整理自己，提升自我，真真地企望能在纯洁快乐的传统年俗文化重温中，得到回归。
刘绍本，1938，12——2023，09，27病故，河北师大文学院教授，河北省写作学会名誉会长，从教60年，桃李天下，德教双馨。
编辑：岁月凝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