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汗水的味道
行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时常有美女和我擦肩而过，留下馥郁芳香的气味;时常也有环卫工人或建筑工人迎我而来，留下汗臭的味道，天然的差别，让我对气味产生了遐思……
有人喜欢糖果香甜可口的味道，有人喜欢洋葱刺鼻流泪的味道，有人喜欢辣椒火辣辣心的味道，有人喜欢饭菜芳香四溢的味道，我却对汗水的味道——酸里有“臭”的味道情有独钟，因为我是当年筑路架桥的铁道兵，我和战友们不知流过多少次汗，留下多少次汗臭味。然而，在我看来，那臭，并不臭，而是隐隐地透着一股幽幽的香。
鲁迅先生将汗水分为两种，一种是工人们流的臭汗，一种是小姐们流的香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我闻到劳动人民身上的咸咸的，涩涩的，夹杂着一些腥臭汗味的时候，我这个曾经的铁道兵战士，都会想起铁道兵在悬崖峭壁上开路，在狂风沙漠里搏击，在粉尘弥漫的隧道里掘进，在高寒缺氧中拼命的情形，想起了与战友们在雨中“夜战”，在雪中“冲锋”的场景，想起了战友们在“逢山凿路，遇水架桥”战斗中脸上的汗珠、身上的汗味、军装上的汗渍……
铁道兵在35年的征程岁月里，脚踏祖国的大地，挽狂澜于海疆，征酷寒于大兴安岭，气吞山河于云贵川，吞风饮沙于瀚海黄沙，迎风斗雪于青藏高原，参与修建了黎湛、鹰厦、包兰、嫩林、贵昆、成昆、京原、襄渝、青藏、南疆、兖石等52项铁路建筑和北京地铁及国防专用铁路的施工，新建铁路12590多公里，留下的岂是汗水、鲜血，而且还有生命，8000多名铁道兵为此流尽了自己的血汗，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本文仅以成昆铁路为代表，再现铁道兵当年激情燃烧，为祖国筑路流汗、流血、舍命的建设岁月。
施工中，没有路就履尽蛮荒，带上绳索，攀悬涯、走峭壁、俯瞰山河;机械设备上不去，就将设备拆成零件，众人协力抬上山;没有电力，就肩挑手扛盘山而上，将大电拉上山;没有住的地方，就牛毡盖顶，木板为墙，或栖身峡谷之间，或筑巢悬涯之巅。头顶危岩峭壁，脚踩万丈深渊。或满脸满身流淌着污泥淖水奋战于隧道深处;或直上直下高耸的桥墩将心悬挂高空。竭尽智勇，拼尽所能，将汗水、血液、生命融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中华魂之中。
为国筑路，铁道兵有多拼?为了早日将隧道打通，放炮之后浓烟还没散尽，铁道兵手拉小推车顶着浓烟往里冲。打钻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经常关掉水枪，不戴口罩，冒着滚滚烟尘赤膊上阵，肺里装着粉尘，头上流着汗，脸上淌着粉屑与汗水，汗、水、尘、粉裹着全身，挥汗如雨，汗流如注，汇成道道泥浆，在粉尘笼罩的狭窄空间里开拓前进，夜以继日地奋战。
数学家华罗庚看到后泪奔，他说：“我能计算出一道道的数学题，但我计算不出铁道兵对党与人民的忠诚!”
泪奔的又何止是科学家，还有身经百战的元帅与将军。来成昆铁路视察过的彭德怀、邓小平、贺龙、吕正操等将军及国家领导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满眼泪花情难自禁!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何况戎马一生的将军啊!
汗水是铁道兵拼命的写照，泪水是元帅将军们对铁道兵战绩的褒奖!
我对铁道兵汗水味道的理解是在亲历以后。1978年3月我从插队所在地林梓公社应征入伍，经过农田劳动过的我，对流汗并不陌生，但当上了铁道兵，来到呼伦贝尔大草原后，战友们的汗味汗渍深深地教育着我，鞭策着我，激励着我，也终身留在我的脑海里。当年5月15日在吉林桦甸新训结束，坐了几天的闷罐车到达了连队，下班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起床号还未吹响，就被班长陆双郎叫起来开荒种地。
1978年是改革开放的元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改革的春风席卷全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思想开始深入人心，我们铁道兵部队的经济意识越来越浓，自力更生，自负盈亏，独立核算，不向上级等、靠、要，成了铁道兵从上到下的共识。于是我们学习首任司令员王震将军359旅的南泥湾精神，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副业大生产运动。
5月中旬，当南方已是初夏的时候，呼伦贝尔大草原还是初春，草原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雪白雪红”的肥沃土地笼葱茂盛，原始草莽“根深蒂固”。一锹蹬不下去，二锹、三锹，蹬下去，翻上来，清理出根连着根，须连着须，茎连着莲的草根。当兵之前，我是故乡母校白蒲中学的英语代课教师，拿粉笔的手拿大锹，显得力不从心。开始，汗，从脸上淌下来像小虫，痒痒的。后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晶莹的汗水如同雨水般不停滴下，打湿了我身下的草地，气呼吁吁，汗流浃背了，还是干不过旁边同年入伍一起下班的山西战友魏德。魏德战友入伍前是下窑挖煤的壮小伙，身强力壮。只见他挽起袖子，甩开膀子，铁锹挥舞似军刀，一堆堆草皮成俘虏，身上才微微出汗。而我真吃不消了，脸涨得像个紫茄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个劲地往下淌，手中的大锹因汗水湿润而打滑，有握不住的感觉，感到特别的累。手上的血泡暴起又瘪下，钻心的痛。同样流汗，我和战友有着明显的差距。但是尽管汗水浸透了内衣，我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要成长，要进步，战友们干得一个更比一个欢。
“嗒……嘟……嘟……嗒”凌晨，原生态草原上的小草还在沉唾，隐身猫冬的野生动物还没动弹，嘹亮的军号声已响彻在北国的清晨。听到连队司号员尹新利的起床号，我们又迅速跑回帐篷，整理好内务出操了。
出完了操，吃完了早餐，我们就随班长陆双郎、班副任进田去工地里，忙忙碌碌、紧紧张张的一天，汗，染了皮肤，湿了内衣，暖干了，又湿了;湿了，又暖干了，就这样循环着，晚上回到帐篷，一个个的身体上都散发出难闻的臭汗味，大汗淋漓后的疲惫感，使我初次领悟了铁道兵汗水的味道……
我们铁道兵一个营是一个加强营，全营五个连队，我连是唯一的机械连，但是分工不分家，工程哪里需要去。1979年深冬季节的一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雨，我们在“三用堂”听四排长崔新一讲内燃机知识，我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活塞、连杆、曲轴的功用。实然“滴滴……答答……滴……”紧急集合的军号响起，我们迅速放下手中的本和笔，拿起铁锹，顶着纷飞的大雪，跟着连长跑步前进，直奔路基上的火车，我这才知道是上火车卸道碴。二人负责一个车厢，我上了车厢，面对一整厢的石子，使劲挥舞着手中的大锹，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嘴里大口喘着气。内衣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前胸是热汗，后背是冷汗。休息一会儿吧，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极冷钻心，干吧，身体累得已到极限，不想被冻死，就得拚命挥舞大锹，只有充分地把身体活动开，让身体产生足够的热量才能抵御严寒。坚持，坚持，再坚持，停下来不仅施工任何完不成，而且还有被冻死的可能。
当其他战友把自己负责的车厢上的道碴卸下来，再来支援我的时候，我才卸下来三分之一，看着战友们的熟练动作，我才知道我的方法不对，应该从厢底开始，大锹才能插得进，怪不得我从上向下卸，大锹插不进道碴，原来我不会用巧劲。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任务。当我们冒着大雪回营房的时候，汗水、雪水、冰水，使我们浑身通透。然而，通过这次劳动，我对汗水又有了一层感悟，这就是汗水里包涵着战友情义，我知道了什么是战友……
我连是保障机械设备的，浇灌混凝土是施工连队的任务，但是我连作为营部的突击队，和施工连队一起克服极寒气候条件，确保了呼玛河铁路特大桥桥墩浇注任务完成。呼玛河是我国纬度最高，气候最寒冷的水域，冬季浇灌，混凝土遇冷冻结无法正常凝固，战士们就在烧热的铁板上和水泥、砂、石，并加热到38℃以上，和好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搅拌机，搅拌机充分拌合后，再推入翻斗车，翻斗车快速驶向基坑。这样保证了搅拌后的混凝土不低于30℃，翻斗车或小推车运到浇注点时混凝土不低于25℃，砼浇筑完成后温度保持在20℃左右。在“中国冷极塔”地理位置上的塔河十八站的极寒气候条件下施工，无论是在挖一层冻一层“以冻制冻”的“冻结法”施工中挖基坑，还是天寒地冻的施工中浇灌，战士们身上溅上水，裤子冻得棒棒硬，鞋子冻得不打弯，军装上都是混凝土冻块。肉身在流汗，内衣在流水，外层棉衣在结冰，呼吸的空气在结霜。通过战友们的回顾，使我深刻地认识到：铁道兵的汗水，是伟大的铁道兵精神的象征!
每当战友们穿上干净的军衣，去工地的时候，军衣是干的，暖和的，到了工地，干活不久，汗水就会湿透内衣。工作的时候，忘记了身上的潮湿，忽略了额头底下的汗珠。等到吃饭、休息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身上的阵阵冰凉，才会觉得衣服粘在身上的不自在，这个时候多想脱掉军装洗个热水澡。
然而，铁道兵在任何地方修铁路都没有澡堂浴室，大家只好在“地火龙”的钢板上烧盆热水洗擦身子。那时铁道兵只有二套军装，只比其他陆军多发一双胶鞋。一套新军装，留着重大节日有活动时才舍得穿，一套是施工中穿的，施工中穿的军装都会结出薄薄的霜花，回到帐篷融化了，汗水的味道环绕在帐篷内，擦澡时，更是臭味熏熏。
用于施工的军装，穿久了，就会渗透出一种特殊的味道——汗水浸泡过的味道。当时科学技术落后，没有盾构机等大型机械，国家又一穷二白，铁道兵用汗、用血、用命，用大锤、钢钎、大锹等原始工具，以血肉之躯，以汗血之水，一米米修、一寸寸地凿、一铲铲地挖、一车车的运，在“钻”、“凿”、“炸”、“运”、“填”、“架”的劳动中，流下了多少汗，多少血，多少命，有多少好男儿风枪手患上了矽肺病，有多少好男儿负伤致残，有多少默默无闻的战斗英雄在劳动中流汗流血，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无私奉献给了祖国的铁路建设事业!
铁道兵是工程兵部队，因为奋力拼博，出力劳累，因为踏实的步伐，汗水，湿透了铁道兵的工装，时间久了，便产生了那种特别的、吸引人的味道。
汗水的味道，在我看来，是一种熟悉的味道，是铁道兵工作的味道，是铁道兵“逢山凿路，遇水架桥”的味道，是铁道兵“风餐露宿，沐雨栉风”的味道，是铁道兵历史功勋的味道。在今天，是劳动者的味道，是劳动人民的味道。也许在不知情的人闻来，是一种刺鼻，会掩鼻绕道而行的味道。
汗水也是水，却比水有味道。铁道兵的汗水味是使命赋予的，汗水可咸可甜，可酸可臭，可苦可涩，但结出的果实，筑成的铁路是人民享用。汗水的味道是酸的，让我经历了军旅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汗水的味道是苦的，伴我学会成长的本领;汗水的味道是咸的，让我感受筑路架桥的艰辛;汗水的味道是甜的，让我领悟了伟大的铁道兵精神，让我终身受益。
鲁迅先生说过“伟大的事业同辛勤的劳动是成正比的，有一份劳动就有一分收获，日积月累，从少到多奇迹就会出现。”在铁道兵汗水的启发下，在铁道兵精神的激励下，我在坎坷的人生峰峦上，有汗水的溪流飞淌;在智慧的珍珠里，有勤奋的心血闪光。《从苏北农村走向大上海》(铁道兵战友网、搜狐网、白浪情)，奋斗的年华里洋溢着人生的欢乐，拼搏的汗水收获了“晚霞”的光芒。
奋斗过程中的汗水，是生命力的体现。汗水的流淌，是坚持信念的证明;汗水的滋润，是军旅青春的印记;汗水的沉淀，是智慧及经验的积累。所以，当我们奋斗的时候，不要害怕流汗，要让汗水化作力量，激发自己的内在动力，让它成为我们追逐梦想、实现目标的助推器。
我们要追求成功，还要细品汗水的味道。爱迪生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成长的路上，有苦也有甜，只有尝试过汗水的味道，才能结出成功的果实;只有不断地付出汗水，我们的事业才能走向更加伟大的辉煌。
我，铁道兵部队锤炼出来的人，热爱劳动，热爱汗水的味道，热爱伟大的铁道兵精神锻造出来的味道!
我连司号员尹新利战友正在吹号，尹新利战友在司号员岗位上提干。
编辑：开门见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