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春节记忆（三） ——春联弄笔
小时候，村里的长辈们几乎没有几个认字的，更别说拿动毛笔的了。每到春节写春联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很犯难。我们邻村有一个叫孙廉行的老人，后清恭生，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学问人，又加上给程道荣将军掌过文案，写得一手好书法，人们对老人更是肃然起敬。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到腊月十五乱市，他上午在集上摆摊写中堂，随写随卖，一块钱一堂；下午在家为三里五村的老少爷们写对联，一般收费三——五角。那时候，一只大老母鸡也只卖一块钱，虽然不便宜，但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地去到孙家门前排队。有一年年底，这老人家病倒了，求春联者被拒之门外。大家都很无奈的时候，从外面来了一个专门到家写春联的人，要价也还公平，于是，许多人请他入户写春联。
我当时在读小学四年级，老师留的家庭作业是写两篇大仿。我刚要写时，父亲有些骄傲地拿出那人写的春联：“看人家写的多好，比着写。”父亲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不过他不是上学的料，先生把他的名字正放着他认识，转个位置他就不知道了。他的欣赏水平我很是怀疑，我看了一下，字写的一般。父母亲问我能不能读下来，我便用小手指点着念：“缺衣少米无钱用，丰难多灾有冤情”。父亲脸色变了：“你再念一遍！”我又读后，母亲道：“那死老头子，人模狗样的。这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的，他咋这样咒咱啊？他……他也太欺负咱这睁眼瞎了。”父亲白着脸，呼了两口气：“明天吧，看看他给人咋写的？”
我家门前是周围十几户人家的大饭场。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早上，人们端着饭聚集到饭场，我父亲把春联的事讲了出来。我的一个邻居大哥一听，跑回家把他家的春联拿过来，也要我念念。上联：树无长皮必得死；下联：人不要脸准先亡。邻居大哥气得一跺脚：“他娘的老杂毛！……”把春联撕个粉碎。其他的人也都拿过来叫我看，写的都是丧气的话。大家七嘴八舌骂着，有的人都气笑了。这时，邻居大哥对我父亲说：“这跑相货（指走乡串户又不入流的民间艺人）心黑，还不如让你家我老弟（指我）写呢。反正，红纸黑道，不晦气就中。”孙廉行家住在我们学校对门，我平常爱去看孙廉行写春联，有的对联我能背下来。于是，我就开始为大家写起了春联。写春联的人很多，一连几天，人来人往的。我父母亲很是高兴。特别是有一户人家，因为过去我父亲当大队长时在执行政策时有所得罪，从我父亲下台后，他家人耿耿于怀，我们两家一直从不交流。没想到他也拿着红纸求我写春联，借此机会，两家又丢弃前嫌，和好如初。这让我父亲对我写春联更加支持。每年年关，他都提前买回几瓶“一得阁”墨水，把写春联的案子为我铺设好。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我们村春联的唯一写手。写着写着，我又情不自禁的走进了撰写楹联的领地，这些年来，我不仅被邀加入了各级各类的楹联协会，还参加许多相关大赛。为庆祝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河南日报征集楹联，我的作品还获得了三等奖。
近些年来，随着春节文化的演进以及各企业对农民的文化惠顾，印制品春联充斥市场。这些粗大肥壮的鎏金字也曾风行一时，但渐渐的人们感觉它千面一孔、呆板，而手写春联更显得有灵气、神彩飞扬。特别是现在年轻人文化修养提高了，他们不仅需要张扬个性的书法，而且希望在春联中能表达出他们的感情寄托和前瞻诉求，这就要求书写春联者既要有高质量的书写表现，又要能帮求联者撰写出契合其心灵的联句。我们当地的一些贤达们每年都要与我联系春联事宜，但我苦于工作难以应付，以致于更多的求联者望而却步。2015年我退休了，时间充裕了一些。当年，我妻子赵小参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年关来临之际，驻马店报社来慰问，给我家2000块钱。之后，小参提议，政府给咱拿这些钱，咱也不能白花。你用这些钱，组织一个义写春联小团队吧，买些笔墨纸砚，余下的钱作为你们的生活费用。对这一令人欢欣鼓舞的决定，我立即付诸行动。在我们乡镇大街上，我的小团队书法艺术各有千秋、缤彩纷呈。根据求联者的意愿，我为他们斟词硺句，联意珠联璧合。特别是赵小参又参与活动，更加引人注目。因而，从开集到散市，书联摊前人头攒动，喝彩连连，此场景让人难以忘怀。自此，义写春联在我们镇的年集上，成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同时，为给大家写好春联，我刻苦临帖，汲取百家之长，我的书法也取得了很大进步，被接纳为市书协会员，我的书法作品也频频出现在各报刋杂志以及相关媒体，为繁荣中华传统文学绽开着一朵鲜艳的小花。
（本版编辑： 老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