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一九八零年,我在原铁道兵十师后勤部政治处任副营职干事,参加青藏铁路青海哈尔盖至德令哈段的修建。当时师机关驻在青海省海西州乌兰县郊的荒漠上,司政后三大部驻的全是土胚房,出门便是一片茫茫沙漠。
三月中旬的一天,政治处主任通知我,下午和战勤科刘参谋一起随部长下部队检查工作。下午一点,我和刘参谋准时到了部长办公室门口,此时司令部小车队的一辆北京帆布棚小车早已到位,部长也准时走出办公室,相互敬礼后,便上车出发。
后勤部长叫李本信,一个一九四四年参军的老八路,也是一个五十来岁既爱训人又爱和下属嬉闹,既严肃又风趣的老头。一上车便问我:“小邱,这次下部队一个多月,你伤残部位受得了不?” 我爽快的答道:“部长放心,有你这位保健医生,能出问题吗?”(部长原是卫生科长),老头随机骂道:“你们这群兔崽子,都把我当你们的保健医生!”小车在笑声中踏上征途。

我们的第一站是哈尔盖师军需仓库,距乌兰县约两百多公里,正常情况下约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便可到达。
青海的三月,气温虽然已回升,但仍然在零度以下。出发时,虽不是艳阳高照,但也风和日丽。汽车在泥沙路上急驶,车内笑声不断,欢乐不断。
两个小时后,行驶已过半,进入查卡境内。查卡是乌兰县与哈尔盖之间的一个小地名,青海省刚察县下面的一个人民公社,现在世界著名查卡盐湖就在此地。青海省地广人稀,仅查卡公社方圆就有一百多里地。小车刚进入查卡地段,司机突然一声:“不好,大风沙马上就要来了”。所谓风沙就是现在叫沙尘暴,而青海的大沙尘暴风力是在十级以上。在青海每年三四月份是大沙尘暴的多发期。
此时,只见远处的天空突然被一片灰色蒙住,灰色不断地向我们扑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就像一张遮天的毯子挡住了阳光,遮住了苍穹,大地顿时变得昏暗。司机迅速开启车灯,大家也带上了口罩,翻下皮帽的耳盖,裹紧皮大衣。部长老头顺口一句:“真倒霉!”并叮嘱司机,千万不能熄火。

风沙无情地袭来,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暗,颗粒大的沙石击打着车前的挡风玻璃,尘土透过帆布车棚间缝隙漫进车内,让人窒息。车速由五档降为四挡,再降为三挡,直到降为二挡。老式北京牌越野车像一头老牛,大口喘着粗气,吃力的行驶在荒原上。
车内,除了尘土对我们的威胁外,对我们威胁更大的是严寒。本来已是零下的气温,在暴风的袭击下就更是寒冷。我们虽然从头到脚都是皮毛武装,但困在车内不能活动,手脚均已冻僵,口罩的边缘早已结满薄冰。不知不觉我们在风沙中已行进近两小时,而行程却不到四十公里,按此速度,到达哈尔盖,至少还得三个小时。此时,已看到查卡公社所在地。司机请示部长,是否去公社内避一下风沙,部长果断说:“到公社内停一下,但不要惊动公社的同志。”司机立即将车开进查卡公社。
说的是公社所在地,其实就是十来户人家的内地小村,其中有两间砖瓦房被围墙围住,这就是公社办公地。小车停下后,李部长吩咐道:“不要熄火,你们也不要下车。”他自己却打开车门下车,一下拉开后车门对我说:“你下车去前面坐!”顿时我、刘参谋和小车司机都惊着了。因为按部队乘车习惯,首长都是坐副驾驶座位,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部长你这是咋了?”部长即刻说:“你他妈少啰嗦,前面有发动机,比后面暖和多了。你个残废,太冷了伤口要复发,前面至少脚不会僵。我一动不动坚决不下去,老头却发火了,粗鲁的吼道:“你小子真不动,老子把你踢下车,扔在这鬼地方!”这就是我的部长,一个老八路,一个平时爱训人又爱和部署嬉闹的老头!

暴风仍然在呼啸,沙石仍然在击打,尘土仍然在漫卷,小车仍然在前行!车内仍然不时有部长老头的骂声!可我却默默无言,两颊的泪水已成两条细细的冰挂,我却没有擦拭。终于,在晚上八点多钟,结束了这一行程。
近一百多公里的查卡风沙路,伴我走过至今四十五年多的人生历程。部长老头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矗立,在我的脑海中停留,在我的心血中永驻!

作者简介:邱新贵,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应征入伍,服役于原鉄道兵十师。历任战士,连部统计员,营部文书,付排长,排长,后勤部政治处见习干事,干事,副营职干事。于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转业离队。转业后在四川省电力工业局乐山供电局任纪委干事,后任局劳动人事科长兼纪委常委。一九八九年十一月调四川乐山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任劳动人事科长(现改名为人事部总监),于二零零四年十月退休。
编辑:周健(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