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扁担
孙女在上海市福山证大外国语小学上二年级了，在和孙女预习语文(人教版二年级上册)第16课《朱德的扁担》一文时，除了辅导生字、生词外，我还要求孙女带着问题学课文：当时朱德同志为什么在扁担上书写“朱德的扁担”?大家为什么藏朱德的扁担?朱德用扁担干啥?红军为什么要到井岗山下宁冈的茅坪去挑粮?挑粮的路况是平坦还是崎岖?路途是否遥远?通过这些问题的提问和回答，让孩子懂得中国革命的来之不易，懂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
说起“扁担”，也让我想起了有关扁担的故事，想起我与扁担的姻缘，不禁地思绪万千，思潮汹涌，浮想联翩，欣然命笔……
扁担，顾名思义，是扁形的，是扁圆长条形挑、抬物品的竹木用具，扁担有木制的，也有竹做的。竹扁担的用料主要来源于烟雨江南的翠竹，截好需要的长度，从中剖开，加工成两端略窄的角状，中间宽厚的扁圆形;木扁担的用料主要来自桑木、榆木、柳木等木料，截好用料，用斧子将木料修砍成扁形，再用刨子刨平刨光即可。无论是采自深山老林的杂木，还是取之峡谷山涧的毛竹，这些材质韧性都好，其外形一般都是简朴自然：直挺挺的，不枝不蔓，酷似一个简简单单的“一”字。
这个“一”字不好挑，沉甸甸的。无论是挑水、挑粮，还是挑柴、挑粪，不仅仅是压在肩膀上的重量，而是一个成年男子对家庭的责任。扁担既是负担，也支撑着农人们的生活信念。
我出身在上世纪“三年自然灾难”时期的千年古镇——白蒲，童年的时候街面上的自行车极少，偶尔也有独轮手推车“吱嘎、吱嘎”从家门口经过，农民伯伯们无论是上街卖菜，还是进镇买小猪，肩膀上都挑着一副担子。那时我小，扁担对我来讲并不入木，也不以为然。在儿时的久远记忆中，对扁担的感情源于从家屋后运盐河上小船上岸走街串巷的来自兴化卖咂糖的货郎。只见卖咂糖的货郎挑着一副糖担，前后的箩筐货担上各装一块大圆面饼似的用糖稀熬成的面糖饼，手里拿着一个小砸刀，嘴里边唱边说：“一分、二分可砸糖，坏铜废铁也换糖。”当小朋友们用废品换糖嫌少时，贷郎边加砸点糖嘴里边唱道：“多砸一块糖，回家告诉你家妈妈娘，就说买的推销糖(供销社买的糖)……”走镇串乡的贷郎担，担着风箱火炉补锅的小炉匠是我对扁担的原始记忆。
从城镇插队到农村以后，我这才扁担有了初步的感性认识。当时只要是在乡村，扁担都是农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老搭档。扁担是农民情感的寄托，它不仅仅是以一种工具而存在。有了扁担，就有了水，有了柴，有了生活。
扁担除了可以挑水吃，同样也可以浇菜、浇庄稼。当清晨的阳光洒在田野上，扁担在农人的手中显得格外醒目，它由一根坚韧且富有弹性的木棍加两端的链钩组成，一头系着沉甸甸的水桶，一头系着农人的希望。农人挑起扁担两端的水，行走在田间小道上，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属于自己的菜园。扁担在他们的肩上，既是负担，也是信念，支撑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
夕阳西下，扁担又出现在村口的水井旁。这时候，扁担一头连接着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一头连接着甘凉的井水。挑水的农人络绎不绝，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时令与农事。有时候需要排队打水，三五个扁担就并排立在井旁老屋的墙壁上，夕阳照过来，木制扁担上的古老纹理越发明显，它的影子被打的老长，记录着悠悠岁月的痕迹。扁担上或深或浅的纹路像一幅老地图，标注着过去的劳作与艰辛。
有了扁担，农人的生活才有了依靠。扁担一头连接着古井边沉淀了无数汗水的木桶，另一头则指向那承载了村子希望的远方。 扁担，在农人的肩上，挑得千山，担得万水，送走贫困，接来幸福。曾经的那些年代，无论是夏收三麦，还是秋割稻菽，就连那春日的粒粒种子，亦或冬日的担担柴火，大多来自扁担的运输。经过三冬炼狱的三麦，在春姑娘的唤醒下，揉着眼睛就氤氲青绿，走进孟夏后，在拔节声声中，孕育苞穗。走进小满时节，麦香似号令一般，催促着农人拿出扁担，洗去垢污，给两头的那两枚铁件擦试一下润油。于是，站立门旁的扁担重新焕发出油光铮亮的光泽。就是阳光下都显示月色的镰刀，在汗水中发出“嚓嚓”之声后，两根绳索捆其昨日的期盼，那根扁担就担起了喜悦。无论轻重，都是欢喜。夏收如此，秋收亦然。
看似笔直的扁担，却同样具有能屈能伸的秉性，重担时，曲张自如，而轻任时又不苟不且，敢于担当。扁担，陪着农人，挑着日出，挑着日落，挑着晨风，挑着夜雨，走过沟沟壑壑、坎坎坷坷，跨过这山那坳。架起了生活的桥梁，撑直了农人的腰杆，也让农人有了胆色，更让农人有了希望，有了前程。
扁担，也是樵夫的必备工具之一，一把开山斧砍下千枝万叶，两道绳索扎成担担柴火，一根扁担吱吱呀呀地担去长街，几番讨价还价，将汗水换回日常必需：米、油、盐、酱、醋、茶，扁担在樵夫的面前，简直就如农人的土地。
扁担曾经同样是货郎、商贩的肩上之物，在我后来的赶庙会中，亲眼所见农人往往要晨踏夜露、晚披星月地整天耕耘在广阔的乡村田野，无不靠那条扁担去追寻微薄的收入，那窄窄的扁担上，不知担着多少辛苦，多少希冀!
扁担，见证了乡村的田间耕作、炊烟袅袅、邻里互相、欢声笑语。扁担又见证了乡村的发展与变迁，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与梦想。在乡土文化里，扁担虽已成为永恒的记忆，但是人们心中无法抹去的情感寄托。
扁担的作用不可小觑。作为农具，扁担担出了多少个丰收的年境;作为历史，扁担于新中国又立下多少功劳。
《朱德的扁担》，也使我再次受到革命历史的教育。在井岗山困难时期，身为红四方面军军长的朱德，在粮食紧张时，穿着草鞋，戴着斗笠，身先士卒与红军战士一起下山担运军粮，战士们看到朱德白天挑粮爬山，晚上还常常整夜整夜地研究怎样跟敌人打仗，心疼地将他的扁担藏了起来。可当朱德发现后，当晚就连夜砍来毛竹，并亲手制作出一根扁担。望着青幽幽的散发竹香的扁担，朱德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又拿起工具，在扁担上刻下了“朱德记”三个字。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偷”走朱德的扁担了。朱德拿起这条扁担，又加入了挑粮队伍。一条扁担，挑出了官兵一致的优良作风，挑出了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挑出了一位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高尚情操。那一根扁担，一直跟着朱德行军打仗，爬雪山过草地，后来又从西柏坡伴随朱德走进了北京。解放后，为朱德的事迹和扁担对中国革命的贡献，中国军事博物馆收藏了朱德的那根扁担。躺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的朱德扁担，无声地诉说着那段历史。
扁担，不仅在中国革命的前期做过很多贡献，在解放战争时期同样做出了巨大贡献。不知又有多少根扁担曾经与独轮车一起，共同成为老百姓支前的运输工具。我曾参观过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展櫃里放着一根当年支前民工使用过的扁担。整个扁担上刻满从山东到江苏沿途经过的村庄地名，是扁担的使用人认真刻上去的，扁担与那个时代的重大事件相连，格外令人瞩目。无论是决定中国革命命运的三大战役，还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解放总统府，亦或是解放全中国的任何大大小小的战斗，都展示了扁担的风流和作用。
在农业学大寨时，我曾经看到过一幅油画，画面中的铁姑娘们头戴印有红五星的草帽，一手拿着洁白的毛巾在擦汗，一手拿着的就是一个个扁担……正是那一根根扁担，不仅担走了大寨的贫困，也担出了大寨的精神，同样也担出了全国模范的荣誉。
扁担，在现实生活中笔直地显示着刚直、简朴的朴色，可上了舞台后却柔韵万千，且不说戏剧舞台上那些刻意加工的扁担，即使是扁担两头的“货物”轻如鸿毛，那扁担在演员的特有步履下也重如泰山，反之亦然，可谓风韵惊人。
著名歌唱家宋祖英曾经演唱过一首歌曲，叫做《小扁担，三尺三》，“小扁担，三尺三，三尺三，姐妹担上不换肩。”只一句，就将我们带进了欢快的劳动场景，特别是那些伴舞的姑娘们那肩上的扁担，更是出神入化，画龙点睛地再现了丰收的欢庆氛围。歌声清越，舞姿风韵，共同将扁担喻美。
在欣赏宋祖英的那首歌舞时，在我的心海里也飘来了广西一贯流行的扁担舞。在壮族，扁担成了互击体鸣的特殊乐器，特别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期间，壮族人两人一对，各执一根扁担，不管是在长街之上，还是在舂米槽旁，他们边歌边舞、边秀边击，撞击出咯咯哒哒的、富有浓郁生活气息的旋律，展示出壮族人民勤劳勇敢、乐观向上的性格。扁担舞，已经拥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唐代的刘洵《岭表录异》里就有关于扁担舞的记录，壮族人使得扁担不仅是工具，也成为了节奏发生器。
据《汤人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汤人与竹文化》记载：“汤人(商汤的祖先)因居天山，取水于天河，汤人旦部为减轻山地负重，发明了竹扁担，因而扁担成为旦人的专利。”如此看来，扁担已有三千多年历史。而扁担舞的形成即在以后的一千年左右。
在相声界以及播音主持界，扁担成了练习基本功的绕口令：“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真是诙谐有趣，寓练于乐。
我欣赏过一幅七夕图，牛郎挑担于天河鹊桥之上，前为什物后为一双儿女，那扁担承载了旷世之情，忠贞不渝之爱，不屈不挠的幸福追求。
然而，我对扁担的深刻认识和理解，还是现实生活让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当兵时母亲去逝，退伍回家父亲去逝，我这个“孤儿”结婚后来到开发区邓元乡东风村准备建房，在乡装卸服务社工作的岳父，组织他所在的装卸队员工，用他们肩头上的扁担，帮我从他房后的池塘里挑土、抬土，加高在他屋前的留给我的宅基，一整天的挑抬劳累，他和他的伙计们从健步如飞到蹒跚而行，上坡下垇，一步步挪动，汗水从脸上，脖子上淌下，浸透了衣衫，把“愚公移山”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颤颤悠悠的扁担给我留下了终身难以忘怀的感激。一条扁担，连心融情。房子建好后，“大”字不识一个的岳父除了给了我二只鸡二只鸭让我开始新生活外，还给我一副扁担。平时语言表达能力欠佳的岳父告诉我“扁担是条龙，一世吃不穷。”扁担看着简单，寓意却深邃。这副扁担告诉我：从此以后，你要担负起小家庭的责任。
我理解了：不是下乡时的走马观花，不是插队时的“我不要工分”，不是我“一人饱全家饱”，这根扁担是责任，是对他女儿的责任，是小家庭的责任!
坚信“金角落，银角落，不如一个城角落”的我，虽然在国营企业每月5号拿工资，15号拿夜伙，25号拿奖金，还有1~2篇“豆腐块”登在报刊杂志上的稿费，但我还是自己向自己要效益，尽全力协助妻子种好“自留地”上的责任田。没有农业税的年代，勤劳归自己，收获归自己，所以我很卖力。一次下班后，我操起了扁担，向地里挑粪。平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扁担呀，别人挑在肩上颤悠悠的，富有韵律，似乎轻松不吃力，而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却成了一副重担。年轻力壮的我咬紧牙关，一担、二担还能挺过去，到了第三担我虽掌握了技巧，但感觉肩膀疼痛，我仍坚持着，第四担挑走到路程的一半，妻子回来见状，立即接过我肩上的扁担说：“没事回家看书去!”我这才松了口气。晚上洗完澡，妻子见我的肩膀肿的像馒头，心疼地说：“你拿笔杆子的手，让你挑粪，真是委屈你了。”我笑着说：“我成家了，不是一人饱全家饱了……”尽管我轻描淡写的如此一说，但从此以后事子没有让我再碰过扁担。
虽然妻子没有让我再摸扁担，但是我没有忘记肩上的责任。我带领妻子赶庙会、做夜市、闯市场;建平房、盖楼房、扩庭院，我始终觉得有一根“扁担”压在我的肩头。一根扁担，一头担起生活，一头挑起希望。每当我遇到困难要放弃时，我就会想起老革命“朱德的扁担”;想起淮海战役民工支前的扁担;想起我们铁道兵首任司令员王震将军率领359旅在南泥湾大生产时“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扁担;想起我们3、6、9师的铁道兵在沼泽地里倒扣塔头抢修嫩林线路基的扁担。岳父挑着扁担时的各种样子，高挑身材的妻子挑着扁担时的俊俏模样都会浮现在眼前。于是，我不再惧怕任何困难，一步步前进，而我的坚韧与努力，终于推翻了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住房、教育、养老医保)为自己赢来了安乐祥和的晚年生活。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快速发展，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扁担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仅城里看不到扁担的踪影，就是在乡村的农人家里也难遇见，即使看到，也是一身尘垢，甚至满身生着绿霉，孤寂地站立在农具房的一角。但，我们切不可忘却扁担在历史长河中的功绩和风韵，是它曾经为新中国的诞生立下功劳，是它曾经撑直了农人的腰杆，是它担回了万担千斤的金黄谷物，也是它曾经奠定了农业的基础，它如同农人一样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它创造的无以计数的劳动价值和经济价值，将永载史册。
回眸，尽管万里长城长万里，却是一个个三尺三的扁担担来了长城的雄伟;北上京城南下苏杭的大运河似一根飘舞在中国版图上玉带，没有扁担，真不知道能否还有千年风韵万古风骚。
尽管扁担在历史上为人类做出巨大的贡献，可曾经统治者对它如同使用它的人一样，熟视无睹，甚至本身就是使用扁担出生的人一旦夺取政权后，就忘却了扁担的作用，用的还对使用扁担的人嗤之以鼻，并百般盘剥和鱼肉。也正是他们对扁担的鄙视，让无数王朝夭折，接二连三的走向灭亡，同时恰恰是被统治者无视的扁担和使用它们的人，为统治者掘出了坟墓。同时，由于统治者的浅薄，也使得文人墨客少去问津扁担，少有关于扁担的诗词歌赋能够流芳千古。
回眸波光潋滟的历史长河，只有中国共产党人真正感恩扁担，感恩使用扁担的人，并不断为他们谋取福利，也只有这样的政党才能万古千秋。
但在如今的现实生活，就有一些人无视党纪国法，不仅忘却了扁担精神，在滚滚红尘中淡化了应有意志，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争名夺利，甚至强取豪夺……可历史从来都是使用扁担的人去谱写的，一根根扁担既能够把你抬上台，朴实的扁担也同样会将你赶下台，让你成为阶下囚。所以，温馨提醒：无论你官有多大、位有多高、名多显赫，一旦你与扁担和使用扁担的人相悖，你就走上了危险之地，劝你立即悬崖勒马，否则，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的。
扁担，见证了老一辈革命家革命初期“小米加步枪”，“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艰苦奋斗史;见证了我们父母这代人结束饥饿的温饱史，见证了我们这代人在改革开放中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创业史。一代人有一代人肩上的担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使命，现在的这一代上有老下有小，创业奋斗和生活的压力都很大，还经历着历史大变革，民族复兴的历史性重任落在这一代身上，从承前启后说，当今的这一代还要把扁担精神传承下去，勇敢地担起重任。“铁三代”的孩子们更要好好学习，学好本领将来建没祖国，让我们几代人共同努力，担起新时代的“扁担”，共创新时代的伟业! 愿扁担精神代代相传……
(仅以此文，献给孙女及她的同学们，为她们学习《朱德的扁担》一文提供一点拓展和帮助。)
图片来自作者提供
编辑：开门见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