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

 

【纪念援越抗美六十周年】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

姚尚明

 

第二章抢修谱新篇

二 首要任务是先站住脚跟

面对同一个对手——美帝国主义,抗美援朝是轰轰烈烈。现在援越抗美是悄无声息。是公开还是秘密,那是高层的事,我们大可不必去探究中央决策的深邃意义。现在对于刚入越的部队,是如何在美机轰炸不断、环境恶劣的条件下站稳脚跟。

二团入越以后,管区由西线、北线、南线三部分组成,总长362.47公里。占全支队管区长度的64.26%。其中:西线286.47公里,起于安员大桥K9+580,止于河口大桥K296+050,内有战备工程1项;北线河内至克夫66公里,内有龙边、市求、北江战备工程3项;南线河内至文典10公里。管区划分:西线,一营自K10+900—K21+400(另辖南线河内至文典、北线河内至安员),三营自K21+400—K140+500;四营自K140+500—K210+300;五营自K210+300—K296+050。北线安员至克夫为二营。全团管区内有多项重要保障目标:其中有北江、龙边、安员、盛纪、越池、河口等六座大桥。有克奔、外合、韦桥、香根、富治等5座中桥。有富梅、安沛、越池、安员、河内等五个编组站。其次还有36个会让站和三个乘降所。

部队出国前,总参谋部李天佑副总长于1965年6月28日向一支队指挥部主任龙桂林交代任务时强调指出:你这次带部队出去,关键的问题首先是要站得稳。第一步能站住脚,第二步才能谈得上完成任务。龙桂林对于副总长的指示不敢懈怠,立即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部队。入越后,困难接踵而至,最突出的,一是敌机的猖狂袭扰,二是炎热的气候,恶劣的环境,给部队造成了严重威胁。身在越南的二团团长续克,政委常喜礼及其各位团领导,对于李副总长的关于“首先要站住脚”的指示的深刻含义,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二团部队入越不到一个月,三、四、五营管区就遭到不同程度轰炸和破坏。四营19连副班长高志云被炸光荣牺牲,还有技术员夏先禄等多人受伤。10多年前在朝鲜战场的冤家对头——美国空中强盗,又在越南上空逞凶了。这时部队虽换上自己染的蓝色便装,番号改为支队,大队,中队,分队。但美国人对于中国人到越南参战已是心照不宣。一个月前,越北军区司令员对指挥部的领导说:“敌人就是在找你们穿蓝衣服的炸,你们千万可要注意。”真是冤家路窄。

越南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气温高,湿度大,5月至10月为雨季,6月至8月份,白天平均气温达49度,平时相对湿度85%左右,年平均降雨量1500至2000毫米以上。部队在这生疏湿热的环境里,很不适应。盛夏酷暑,住的帐篷内气温常在40~50摄氏度,篷顶气温高达60摄氏度,像蒸笼般熏烤,每个战士每天要喝10多壶军用水壶的水,在室外工作时有中暑晕到。一天到晚,身上衣服总是湿漉漉的。同时,由于气候湿热,植物繁茂,病媒昆虫及病源微生物繁衍,还不能在外洗冷水澡、喝生水;水塘、水沟里有钩端螺旋体菌,一洗澡就可能感染,感染了就高烧不退七窍流血,治疗不及时有生命危险。很多同志不适应,不少同志长疖子,机械连班长姚康一到越南浑身先后长了七八十个脓疮,无法睡觉,打针吃药都无效。他就是不住院,硬是挺过来了。生痱子,患阴囊炎非常普遍。部队吃不上新鲜蔬菜。越南开始供应的只是南瓜和空心菜,战士称空心菜为“无缝钢管”。后来这些也供不应求了,只靠国内供应的干菜和罐头。大家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体重普遍下降,一般下降5公斤左右,个别10公斤以上。疾病增多,有的连队60%的战士生病。另外越南有几多:蚊子多、蚂蝗多、蛇多、马蜂多、小咬多、蚂蚁多、蜈蚣多,也让大家心绪不安。

这里的蚊子既大又多。说它大,当时在战友们中有“四个蚊子一盘菜”的说法,说它多,无论白天晚上,尤其晚上,一群群地“嗡嗡嗡”使你坐卧不安。接二连三追着叮你,一咬就是一串大包,用手打忙的换不过手来。战友们称蚊子为“B—52”轰炸机。为对付蚊子,上级给每个人都发了防蚊油,战友们晚上睡觉或站岗前,都在手、腿等裸露的皮肤上涂上防蚊油。

越南的蚂蝗多,田野里、草丛中、河汊边、树枝上比比皆是。这蚂蝗咬后自己无感觉,只有发现被咬后流出的红红的不凝固的血或直到第二天被咬伤口发痒才知道被咬了。为对付蚂蝗,战友们凡离开营房外出,不管天气多热,都得穿上长裤,穿鞋袜,并将裤腿脚用绳子扎紧。抢修在野外蹲着大便,必须远离草丛,否则,蚂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叮上你的屁股,甚至钻进肛门,叮住“小鸡”那就麻烦了。

汽车连入越后,形成一个惯例:即每周六,小队部、各班排、包括连干部都要分批上山拣一些枯树枝回来,以供炊事班烧开水、做饭。连队规定:上山前每人必须扎紧袖口、裤脚口,穿上高筒靴,带上头罩等,主要是防止蚂蝗的袭击。一次,副连长罗昭亨带领文书林生华等小队部的同志上山拣柴。临行前他向大家提出防范要求,但他自己防范却不够严密。旱蚂蝗从他的脚上,沿着裤管内侧一直向上,爬过膝盖穿过大腿,像神使鬼差一样叮住了“小鸡头”,吸起血来。开始毫无知觉,直到晚上,他觉得“小鸡”有点痒,用手一摸,湿乎乎的,一看,是血。“啊呀”一声,只见一条蚂蝗已钻进大半,外露的部分成了小圆球。充满阳刚之气的副连长顾不及任何避讳(连队没有任何女性)干脆脱掉裤子,一把拉住“圆球”,向外拉扯,由于心情紧张用力过猛,断了,他立即跑到卫生室找卫生员,卫生员用镊子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残留在体内的半截蚂蝗清理出来。这蚂蝗叮咬后还有残余毒素,卫生员帮他治疗好长一段时间,才愈合。这事虽是笑料,但大家说起来无不心有余悸,从此对蚂蝗不再小看。

蛇多,可算越南一大特点。无论你在水塘里洗澡,还是在陆地上行走;是在野外执行任务还是在营房里休息,到处都可能遇到蛇。地上有金环蛇,银环蛇,眼镜王蛇,五步蛇,树上竹叶青,叶上飞。战友们每人手持一根藤子棍,边走边拨打草丛路面——打草惊蛇。一般的毒蛇闻有响动,嗖嗖逃窜,可眼镜王蛇不怕,它时常横在路面,竖起上半身,血红的信子从扁扁的嘴中吐出,伸伸缩缩地向你挑战,还呼呼地喷着毒气。它要与行人对峙,你若走近一步,它的下半身就会游动一段,上半身仍保持着挑战攻击的姿态。你只有横起藤子棍奋不顾身的“扫荡”,它才可能见势不妙,落荒而逃,或败在你的棍尖下。它的皮,是制作京胡、二胡、三弦的最好皮料。据一位老领导回忆:二团出国时间不长,就有一名炊事员往现场送饭,路过树林,被藏在树枝上的毒蛇咬伤头部眼神经,发现后马上服用季德胜蛇药也不管用,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接着送到国内抢救,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有的连队厨房存放的鸡蛋也被蛇吃掉了。被子里,蚊帐上,枕头下……都可能有蛇,一个连队只做粗略统计,不到半个月就打死30多条蛇。一次军务股长孙传玫从连队检查工作回来,已经天黑。他撩开蚊帐,发现一盘“背包绳”立在被子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原来是一条蛇,发现人来,“嗖”地一声从被白蚂蚁咬得百孔千疮的蚊帐洞里落荒而逃。把毫无准备的孙传玫吓了一跳。还有蛇和人同床共眠的也不鲜见。1967年7月的一天深夜,师高机连班长吴建华从睡梦中惊醒,感到右脚凉飕飕的,象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叫醒睡在身边的战士陈金明,陈金明打开手电一看,惊叫一声“蛇!”一条两米多长的蛇。蛇遇光亮和人的惊叫,立即游动。吴建华两边都是战友,这时爬起来与蛇搏斗已经于事无补,一贯勇敢沉着的他告诉陈金明“别动,别动!”任由蛇顺着自己的右腿向上爬行,经过大腿,小腹、胸部,沿左颈子游下床沿。“游动慢慢的感觉凉凉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止了”。当时只穿裤衩的吴建华,40年后回忆起与蛇的这次“亲密”接触,说:“真有点后怕。”这方面的故事实在太多,还有更精彩的呢。

1967年秋天的一天清晨,高机连指战员还没有起床。副指导员赵留德起来查哨。只见哨兵惊慌地向他报告,说几十米外的鸭圈里的鸭子呱呱尖叫,声音很不正常。赵副指导员提着手枪疾步走过去,透过晨雾,依稀看见几只鸭子被一条大蟒蛇缠住,动弹不得,“砰、砰、砰、砰”赵副指导员举起手枪就是四枪连发,大蟒蛇中弹,松开鸭子,企图逃窜,这时赵留德又顺手拿过哨兵的步枪,“砰砰砰”三枪,才把大蟒蛇击毙。全连指战员听见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都持枪跑来。5米多长的大蟒蛇,一称66公斤。(二处简史说30多公斤有误)炊事班的同志立即动手,破肚剥皮,蛇肚里平躺着四只鸭子,其中一只被取出来后,不但活着,晚上还下了一个蛋。这大蟒蛇对缺乏新鲜蔬菜的指战员,真是绝佳的美味。全连高高兴兴地美餐了一顿,赵留德生在云南,平时见蛇不少,但他不敢吃蛇肉,炊事班长认为副指导员打蛇有功,特意给他留了一截。第二天,正好上级领导梁显忠、贾宝林来等连队检查工作,留给赵副指导员的一截拿出来招待首长,赵留德在梁显忠的鼓励下,尝了一点,味道不错。大家在谈笑中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马蜂多。在越南南方,越南人民军和当地老百姓不止一次用马蜂“袭击”美国佬,据说战果辉煌。但马蜂这东西是“分不清”好人坏人的,无论谁,不管有意无意,只要触扰到它,它就会毫不留情地群起而攻之!

提到被马蜂“袭击”,师高机连班长王高弟至今还心有余悸。

那是1966年5月,为保卫外合车站,高机连的阵地安扎在附近的山顶上,为防止阵地暴露,战士们每天一早就砍来树枝,茅草,铲来草皮等将阵地伪装。当时,王高弟任三班班长。一天凌晨,他和班里另两名战友拿着镰刀,迎着晨雾,哼着歌儿,一路欢快地分头往离阵地二三百米的树丛中奔去。他独自一人刚拨开深草准备动刀时,耳边就想起“嗡嗡”声,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头上已像被针扎了似的痛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摸疼处。很快,脸上又被蜇了两下,脸也顿时火辣辣的痛。他高喊了两声,同去的战友也许因离得远听不见,也许他们各自砍好伪装已返回阵地。这时马蜂已不是一只几只,而是一大群。吆不走,撵不开。它们一齐向他“进攻”,此时的王高弟藏无处藏,躲无处躲,只能被动地任其“攻击”。头上、脸上、腋下、前胸、后背、腿裆间……总之,全身上下都成了马蜂“攻击”的目标。他瘫倒在草丛里,头脑昏昏沉沉,全身像着了火一样。头、脸、眼睛、嘴巴直至全身都肿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马蜂蜇了多少下,只觉得全身上下钻心地痛。恐怖和孤独包围着他,人似乎快要窒息了……马蜂何时停止“攻击”,何时飞走,他都不知道。清醒后,挣扎着,跌跌撞撞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当连、排首长和战友们看他被马蜂蜇成那样,都深感惊异……

他卧床不起整整一个星期,前两三天眼肿,睁不开,嘴肿,不能吃东西。医生、卫生员为他打针,服药;排长陈泰文到炊事班拿来猪肉罐头,面条等为他做流食;连首长天天看望他……这一切,至今想起来,王高弟心里都感到温暖。

王高弟遭遇马蜂“袭击”之后不久,他们连便进行了一次对空作战,因担心阵地暴露,遇到美机轰炸,他们将阵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山头上。

大约一个月之后,他们又重回原来阵地。一走近原来三班的掩蔽部洞口,战友们便大吃一惊,原来能呆两三个人的防空掩蔽部的顶上,缀挂着一个萝兜大的马蜂窝,上面密密麻麻的马蜂在蠕动着,蠕动着……看来,马蜂已把他们的掩蔽部作为它们的“宫殿”了。“可恶的东西!真是‘冤家路窄’”。王高弟暗下决心,“这次非灭杀它们不可!”他和副班长申怀清一商量,决定立即行动。他让其他战友躲开,灭杀马蜂的任务由他和申怀清担负。他俩头戴防蚊罩,身穿军用雨衣,手戴帆布手套,脚蹬水靴,并将袖口,裤脚用细绳扎好。这样“武装”起来后,捆了两把有碗口那么粗的干竹子,用火点燃,他俩各抱一捆火焰熊熊的干竹子,一同冲进掩蔽部,一齐对准马蜂窝烧了起来。顿时,马蜂纷纷落地,空气中充满马蜂被烧焦的怪味……

事毕,掩蔽部里地上堆着的死马蜂足有十多厘米厚,直径七八十厘米那么一大堆,其中,一只蜂王比核桃还大。

这次成功灭杀马蜂,班里战友都很开心,而王高弟也是“称心如意”,那种愉悦,那种畅快,一直在心中持续了好几天。

说起小咬多,可用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来形容。赶是赶不走的。一次政治处主任夏玉援在组织一个会议,天气太热,只穿一个背心。也许是议题比较严肃,大家在小咬攻击面前,也只能正襟危坐。散会后他让保卫股长孔昭森数一数“伤痕”,后背两边,左边42个,右边37个小红眼。孔股长帮他擦上碘酒。“啊呀,膀子都麻木了,奇痒无比,那个难受呀,真是无法形容”。40年后,夏玉援仍记忆犹新。

蚂蚁多。大的小的,白的黑的、黄的红的蚂蚁都是以“集团军”作战,人的衣服、书籍、木箱、工程材料、主副食品等等,都是它们攻击和侵略的对象。一次,通信股长陈发群下连队检查工作一个星期,回来后,打开木箱一看,一箱子白蚂蚁把衣服啃得精光,解放鞋只剩橡胶底子了,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

美机轰炸和恶劣的自然环境这两方面的问题,后者的威胁在一定的程度上还更大些。铁道兵二团,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及社会主义建设中,经历过不少艰难困苦,是能吃苦耐劳的。但从没经历过这种恶劣环境,遇到这样大的困难。团党委认为,不解决当前遇到的问题,部队就有不战自溃的可能。于是提出围绕“一个中心和过三关”的要求。即紧紧围绕“站住脚”这个中心,过生活关、政策关、生死关。千方百计为基层排忧解难。12月中旬,团领导就分头下到连队检查指导工作,解决实际问题。

我们没有制空权,美国飞机要来轰炸,那是他们的事情。你来炸,对于高机连队来说,可以狠狠揍它。而对于施工连队来说,就要有效地保存自己。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消灭敌人。指战员对于毛主席的教导,已经不是停留在书本上,而是遵照团党委统一部署,落实在行动上。在加强防空措施方面,连队驻地选择尽量靠山靠林,通风近水,疏散隐蔽,保持距离,避开重要目标和洪水威胁。驻地和施工现场,修建牢固的防空工事和交通壕,尽量利用自然石洞、落实防空措施。每个连队都建立防空哨,密切监视空情。高机连都备有2~3个预备阵地。艰苦的环境最能体现精神的力量。政治处下发的教育提纲,经团工作组各级领导宣讲之后,到战士们表态发言就比较简单了:“活着干、死了算”。一支连死都不怕队伍,还怕美国佬飞机轰炸吗?

“为革命吃饭”是当时很多党支部发出的号召。把吃饭提到为革命的高度也算是个“创举”。当时,不是没有饭吃,而是有饭吃不下去。在越南,战友们白天抢修、抢建,体力透支,晚上天气闷热,流汗不止,加上阴部长癣,奇痒难耐,无法入眠。第二天起床已是昏昏沉沉,只想喝水,不想吃饭,三两天还能咬牙坚持,时间一长,非战斗减员难免。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能行?于是千方百计让大家把饭吃下去就成了党支部的中心工作。“为革命吃饭”的口号应运而生。不管大会、小会、班会,小组会或两人促膝谈心,都是相互鼓励要多吃饭,把吃饭问题提高到“为了支援世界革命”,能否“为五个伟大争光”的高度来认识,把多吃一碗饭比喻成多消灭一个美国鬼子一样来对待。共产党员和正副班长以上骨干更要带头多吃饭。

炊事班在那段时间是一天24小时开饭,随时都可以去吃,只要你想吃,炊事班都欢迎。蔬菜、副食等后勤供应在改由国内供应以后,尽管受交通条件的制约,炊事班还是尽其所能,把伙食调剂的尽可能好一些。花色品种尽可能多一些,绿豆汤、稀饭、盐开水、糖开水、油炸花生米、皮蛋、咸蛋以及昆明大头菜等,大家尽可各取所需。十四连炊事班长等人会做醪糟,他们用连队的剩米饭做成米酒,既开胃,又消暑。“只要大家能吃下去,你们炊事班就立了大功”。指导员笑着对炊事班长说:“要和美国佬拼到底,吃不下饭,哪能行呢?”(未完待续)

 

编辑:周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