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经 (小小说)　　
 

　　“呜呜呜……”，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伤心的哭声，“哥，咱爹他……还能不能显灵?再说，爹会不会……还生俺的气?”

　　哥哥:“别哭了。儿女气不伤的爹娘。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咱只有这样办了。”

　　哥哥叫阳松，妹妹叫柔柳。父亲马老经是家乡方圆几十里的易经高手，他们兄妹俩的名字，就是父亲按阴阳五行起的。

　　马老经跟人说话三句不离经，对家人的要求更是循经而为。上世纪70年代末，儿女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儿子阳松初中毕业，成为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台柱子，扮演杨子荣，那是威风凛凛，演李玉和，那是气冲霄汉。大队会计的女儿喜欢上了他，可大队会计两口子对女儿说:“马老经阴阴阳阳、神神叨叨的，搞封建迷信。不行!”但其女儿依然对杨松穷追不舍。这时候，邻村一个右派的女儿凤羽也托阳松一个亲戚向他求婚，弄得阳松左右为难。

　　马老经掐着指头，皱着眉头，子丑寅卯念了一阵子，对儿子道:“你就选那个叫凤羽的女孩子，她能让你的人生路顺风顺水。”

　　找一个右派的女儿做人终生伴侣，阳松心里虽然疙疙瘩瘩的，但他很相信爹的话。因为爹被当地人称着“马半仙”，还是因为这个，现在老了，又被人们称为马老经。

　　娘看看女儿，对马老经:“那柔栁的事呢?”

　　马老经对柔柳:“跟你哥一样，也找一个那种家庭出身的男孩子。”他叹了口气，“你日主强旺。当初给你起名字时加了一个柔字，就是为了克泄你的任性。在这个关口上，你如果再任性，那将来的日子就不堪设想。”

　　柔柳向爹爹努了努嘴:“歪理邪说。为什么金凤凰都要落在梧桐树上?哼!”马尾辫一甩，三脚两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高中毕业的柔柳，爱上了原同班同学小贾，小贾在县酒厂上班，他的爸爸是酒厂厂长，在全县也是屈指可数的风云人物。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那是多么的风光啊!于是他坠入情海;于是，他们暗度了陈仓。

　　马老经知道后，一口气没上来——颤抖着胡须归西了。

　　一年之后，凤羽父亲的“右派”平反了，恢复了工作，还补发了十几捆板板正正的拾元大票。正在一家人笑着数钱的时候，父亲又当上了县政协常务副主席。紧接着，阳松当上了小学代课老师，一眨眼，被调到乡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又一眨眼，变成了乡党委组织委员。

　　柔柳正在为哥哥庆幸的时候，那天，公公和小贾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晴天霹雳——酒厂不明不白地突然被人承包了，父子俩双双失业。公公先是在屋里长吁短叹地躺了几天，一个夜晚，他突然疯了，跑着喊着:“天理何在?这是怎么了?”随之便消失在茫茫夜幕。家人在百般焦急中终于找到了他，却是一具目不忍睹的碎尸——他在奔跑中被车轧死，车主早已逃逸。婆婆本来就是危重高血压患者，受此惊吓，突发脑溢血不治身亡。

　　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小贾不得不去到南方建筑工地给人搬砖、掂沙灰。工头承诺一年一结账，到了年终岁尾，工头一句“赔了”，就要把工人赶走。小贾与工头理论，光头竟在小贾脸上“啪啪啪”连搧了几个耳光，怒不可遏的小贾一拳砸在工头的脑门上，工头当即毙命。为此，小贾被判无期徒刑。此时的柔柳回想起爹爹马老经的忠告，悔恨不已，真想一死了之，但又舍不得女儿小娟，“我要活着。要把小娟培养成人。”就这样，在哥哥的帮衬下，她含辛茹苦终于挺过来了。小娟也已大学毕业。

　　真是才上眉头，又下心头。漂亮的小娟被许多优秀的男生趋之若鹜，他们来自社会不同领域，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小娟幸福地痛苦着。他想让妈妈给她一个主意。柔柳的眼泪在眼圈儿里打着转转:人向前过往往路标很多，那个路标的方向是对的?还真的需要一个未卜先知的人。现在爹爹走了，而且是自己的任性把老人家推进了墓坑。再说，人真的有魂灵吗?他会原谅俺吗?她突然想起哥哥阳松也正为其儿子小帅的婚事纠结，便打电话共寻良策。

　　阳松说，虽然我这个党员干部是正科级，但我也开始喜欢上了易经，它很可能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哲学。……魂灵是应该存在的，爹也不会对我们弃之不管的。他安排:在今晚孩子睡熟以后，他们兄妹俩在各自的家中，对爹的遗像焚香祈祷，看看在孩子的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

　　柔柳烧香求拜两个小时之后，还是久久地坐在那里，突然，小娟从房间里惊叫着跑出来。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妈妈，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一个深呼吸之后，她说，她好像感觉自己在从来未曾见过的一个诡秘异域里飘忽不定，心惊胆战的穿越了一个又一个黑森森的隧道，竟然来到了外公家中。外公正在睡觉，他的窗户却在敞开着。小娟透过窗户向外看，一望无垠的大地角落里堆积了一堆一堆的骷髅。那些骷髅的黑窟窿中正冒出黑烟，那黑烟悠悠的飘向天空并弥漫开来。黑烟中长出了一颗闪亮的大树，那树的两枝变成了两只手，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柔柳搂着小娟那还在发抖的肩头，想了一会儿，正要拿手机，哥哥的电话却打了过来。柔柳急忙把小娟的梦告诉哥哥。阳松说:“小帅也是从梦中刚刚惊醒。他和小娟的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小帅说，那黑烟在天空中开出了一朵五色缤纷的月季花。我想，爹爹这是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们了。你……明白了吗?”

　　柔柳长出一口气:“知道了。……爹这老经还在念。”她转头对小娟道，“明天，你抓紧下载电视剧《生万物》，好好地看!”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