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作为一名军嫂的我,探亲旅途中的艰苦情景,如今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笑看往昔历经岁月,细品流年写意人生,一路艰辛满是情。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利用寒假,我去祖国的大西南探望修筑成昆铁路的丈夫。从家乡出发乘轮船到长安,乘火车到达上海北站。买了去成都的车票。附近的旅馆有四张高低铺,我睡在上舖,一路劳顿早早入睡。正睡得迷迷糊糊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虽然很轻,仍然惊醒了十分警觉的我。
因为床边的旅行包里,藏着一块刚买的手表。在那个物质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里,什么东西都得凭票供应,结婚时丈夫连块表也没有,工作时十分不便。结婚后我省吃俭用终于积攒了买表的钱,又四处托亲朋才终于求到了一张表票。临行前,我把手表用衣物包了又包,藏在旅行袋下面,并在拉链上锁了一把小铜锁。
小小一块表耗费了一年的心血,凝聚了我的一往情深。因此听到床头的动静,就一骨碌翻身伸出双手握住了那人的手。下舖那位的手被我紧紧抓住,她连忙解释说:“臭虫咬得我睡不着,我起来拿挂在床头的包里的风油精”。我才松开了手,她拿了风油精也没再说什么,大家继续睡觉。而我一直似睡非睡到了天蒙蒙亮,就轻手轻脚拿起行李来到火车站。
坐在候车室内,我的座位旁边有四、五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坐等签票时,想到大山深处比这里条件更艰难,突发奇想再去买些糖果糕点给战友们,于是把包托给几位男士看管。小卖部人不少,好不容易买了匆匆返回到候车室门口,看到刚才闹烘烘的候车室,这时却冷冷清清,原来坐满了的座位,以及排队排得像长龙一样的人们消失了。
没了那几位男子,也没见我的包,这场景我顿时心慌意乱,心急火燎向四周张望。突然发现,进口处旁边的椅子上站着几个人在招手,我停睛一看原来是他们,我捧着糖果气喘吁吁跑向那里。他们告诉我:他们没买站台票,无法帮我拎进去占个座位,只得在这里等我。我激动得连声说“谢谢、谢谢”。这事虽然过去了近半个世纪,但我感慨萍水相逢的他们如此尽心尽责,替一个陌生人保管包包,真的令人感动不已,至今常感叹那时的民风真好。
上了火车,我把行李袋放在随时能看到的行李架上。坐了整整36个小时,列车终于到达成都。我无心参观著名的杜甫草堂、青阳宫等名胜古迹,只希望早日到达目的地,把手表戴在丈夫手上,了我的情,圆了他的梦。 我顾不上歇息,买票登上了前往峨边的火车。
经过10多个小时终于到达峨边站,接下来的路程是搭部队拉货的车进入大凉山。在食宿站才知,正逢寒冬腊月,平时2天的路程,因路滑难行需3天时间才能到西昌的德昌县。我一人呆呆地住在食宿站,留意代号“8817”的拉货车。在孤单寂寞中渡过了2天后,第3天终于坐上了去德昌美姑的货车。
驾驶员是个东北大汉,他看我拿着个大旅行袋,就伸手帮我拿,欲放在车箱里。我见状连忙拿回放在驾驶室,我的双腿下。他笑着问:“包里有啥宝贝”?见到部队上的同志如自己人,我就直言带了一块表,是给在部队上的丈夫买的。他听了连忙说:“你们那里能买到表,是稀罕的东西。”
原本在家晕车的我,这次得坐3天卡车,而且全程是悬崖绝壁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再苦再难也得去,况且有车子乘坐已是不易。汽车离开峨边不久,驾驶员在四个轮子上缠上粗重的铁练条。我感到十分奇怪,这样车子还能滚动吗?司机大哥告诉我;“汽车过凉山,脚踏鬼门关”,缠上铁练增強摩擦力,在雪地行走防滑,不易滑落悬崖。听他一番话,我毛骨耸然,然而我也只能“背水一坐”了。
汽车行驶在又窄又陡的简易公路上,路上全是厚厚的积雪。有的路段几乎都是急转弯,当年修筑公路真的很艰巨呀!这时我想到了丈夫不久前来信告诉我:他们在大渡河支流安宁河上架大型铁索桥,他没讲架桥的艰辛,但我现在坐车行驶在崇山峻岭之中,体会到成昆铁路比这修建公路工程更大,困难更多,由此,对这些官兵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路上的“警示牌”不断提醒我们:前方是亊故多发路段。偶尔对面的车过来,得靠边等待会车。大凉山真有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境地。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瞟,车外就是万丈深渊,不由自主令我心惊胆战。那盘山公路仿佛悬浮在空中。就这样,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深山老岭里慢悠悠地颠簸了3天,终于到达了美姑(听名字挺好听的地方)的深山沟里。
和东北汉子在狭小的驾驶室里,朝夕共处了三天,我理解了他们的工作真的踏在鬼门关上,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万丈深渊,尸骨无存。因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我主动对他说:“下次来探亲,我给你带块表来。”他高兴地说“谢谢”!“谢谢”!
然而我失信用了。司机大哥把我安全地带到了丈夫的身边,可是我没有实现对他的承诺。丈夫第2年调到陕西安康修建襄渝铁路,那时没有互联网、手机,我无缘再见这位东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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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