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吉农||风雨廊桥与濯水吉镇随想

来到黔江濯水古镇,放下行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览风雨廊桥的真容。穿过水师城门,走近阿蓬江,翘首以盼的廊桥便横亘眼前,好壮观啊,这就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天下第一风雨廊桥”。

 

顺着江岸踏上了廊桥,矗立桥头的木牌写着:廊桥长达658米,分为桥、塔、亭三部分,建筑材料之间以榫头卯眼互相穿插衔接,直套斜穿,结构牢固精密,因其造型和修建年代不同,可分为四段欣赏。第一段为“濯河怀远”,桥上建有层塔亭,最高处为中心阁楼。整座桥体应用重檐、歇顶、土家点将台、檐口升起与多层举折等手法,创造了统一而有变化的桥身形态,造型尤为古朴典雅。第二段“唐钟长韵”,中央钟楼部分为四层,由廊道与钟楼构成,高耸重檐歇山顶式钟楼,悬挂仿唐铜钟一口。第三段“彩虹伏波”,该段跨越蒲花河,是由单拱桥体与曲直结合的桥身,线条柔美,宛如一道绚丽的彩虹。第四段“蒲花飞龙”,以曲线屋顶与现代格栅、桥墩相结合,立面以龙的整体形态为创作原型,隐喻与水相生的飞龙跨河腾起。

 

这座廊桥始建于明代,其规制很小,清朝末年进行了大修,最初是为满足商贸繁荣时期的交通需求所修建,今天的濯水风雨廊桥则是1999年当地政府重新修建的,横跨阿蓬江和蒲花河,廊桥为纯木制榫卯穿插衔接,构思缜密,整体为深褐色,其格扇、门窗、砖雕、木雕俯仰可见,做工极其考究,精湛无比。

 

顾名思义,风雨廊桥就是为路人提供遮风避雨、歇脚休憩的通道,廊屋两侧设有一米高的雕花护栏,凭栏眺望远山近水,风景这边独好,而建造者从本心出发,还设有供行人休息的长凳。今天桥上的当地老乡显然没有来此旅行的游客多,他们放下背篓一边擦着热汗,一边向行人叫卖自家的土特产,在桥上遇到亲朋好友,就热情的和熟人闲聊拉着家常,使廊桥弥漫着生气。游客则在导游的小彩旗引领下一路小跑,年岁大点的气喘吁吁,干脆就坐在长凳上,尽管导游不停地催促,他们也只能摆摆手不言语。年轻的游客一般是自由行居多,姑娘们穿着土家族、苗族的服装,头上银饰叮当,男子腰间的佩刀威武闪亮,在随拍摄影者的镜头前,摆出各种pose,我偶尔也跟着蹭拍。

 

 

廊桥两侧湿地,精心构建了耐人寻味的建筑小品,桥下温婉矜持的小桥、芦苇荡和茅棚,适闲清新,看似是一些小小点缀,其实为廊桥的大气宏伟作着优雅的烘托和衬映。

 

机动游船满载着游客在桥下穿梭,船夫扶着船舵,游船划开粼粼水痕,身后紧随哗哗的白色水波,在欢声笑语中一层一层漾开。天色渐暗,桥上的灯亮了起来。刹那间一盏接一盏,次第亮起,檐下的大红灯笼也被点亮,整座桥都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中。夜幕下,灯光映在水里,被波纹揉碎,又拼接聚拢,幻化成一条巨龙在水面上翻腾,更加动人心魄。

 

 

风雨廊桥受到大家如此青睐,我想不外乎是人们对美景的追求,廊桥以其独特的建筑造型美,成为人们赞美自然与人工和谐美的对象。我在廊屋的台阶间,看到诗人对自然美景的热爱和对建筑艺术的欣赏,“朝起龙形姿态挺,暮垂虹彩影光浮”,“望远凭栏随断想,山朦雾绕好清秋”。其次,风雨廊桥在这里不仅仅是交通设施,也是当地民俗文化和民族情怀的概括,它默默地注视着岁月的流逝,铭记着时代的变迁。

然而,烟雨笼罩中的濯水古镇,不矜不伐,悄声无闻地伫立廊桥一侧,像一杯浓郁的老酒,将古今过往的故事,经历了漫长的蒸煮发酵,浓缩成了滴滴经典,散发着醇香。

古镇老街由青石板铺就,街道两旁有寺庙、商号、民居、会馆、学堂等建筑,入口处是一座古戏台,下街沿河保留有完整的土家吊脚楼群。天空一片灰白,细雨轻轻地抚摸着古镇街巷,瓦房是青色的,雨滴从屋檐跌落下来,敲打着青石铺的路面,溅起小水花,碎了散了又归拢,映出坑坑点点白光。我走进一间凉亭躲雨,不经意看到对面的一个大院,收起雨伞,快步跨了过去。这正是我在寻找的樊家大院,门厅上方悬挂的匾额,由名人书写的“濯河壩讲堂”。

 

 

据文字介绍,这里原为樊家宅第,清光绪三十年,樊家在此开设义学,后成为濯水古镇的重要文化教育场所。临街一面为全开放式门厅,没有大门,两个天井之间也不设门,便于学子们活动。讲堂外是四面无门的凉亭,立于街中,形成凉亭街,供读书的孩子课间学习和活动之用,也供街道居民避雨纳凉。今天这里空无一人,耳畔却似乎响起学子们的朗朗读书和嬉戏打闹声。

讲堂外有一块一米多高石碑,立于清光绪十四年,隽刻着“天理良心”四个大字,这块道德碑警示着商贾,经商者为人处世之道在于天理良心,这也成为濯水人文的核心价值。

 

濯河坝讲堂的故事早已从人们的记忆里退出,但是濯水重教传统的文脉却代代传承,为当地培养了众多人才,也见证了古镇商儒并重的发展历程。

还有一处为我的浅见寡闻感到汗颜,那就是与讲堂不远的“烟房钱庄”。

 

看着眼前的门头牌匾,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再看挂在两边的楹联:“雕梁画栋不铆不钉喻众人不伪不斜不诈,阔门豪宅大开大合装天下大仁大义大忠”。这里面旧时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吸食鸦片的龌龊之地,怎么能跟钱庄的正经生意联系在一起呢?

进入陈列室,才弄明白,旧时的烟房是用来制作墨锭的作坊,用现在的说法,应该是一个不寻常的文化场所。展出的图片和文字,让人身临其境地站在黑黢黢的烟房里,看到工匠制作油烟墨的辛苦过程。他们把灯草燃烧起烟,用瓷碗覆盖在上面收集油烟,作坊密不透风,生怕轻飘飘的油烟被风吹走。工匠时刻处在高温的烟房中,收集这些烟雾作为制墨的基本原料,再利用细绢筛子轻轻筛动并贮存,选择优质的鱼鳔胶混合,添加各种药材以增加墨的光泽、色彩和香气,烟、胶及药材混合后,使其成为细腻的烟泥,再放置在甑子中蒸煮、融合,用棒杵反复杵捣敲打,直至成为均匀的墨块后放在铁砧上,进行数百次锤炼,使墨更加坚实。将锤炼好的墨块切割成一定形状和大小的墨锭,放置在通风干燥的地方,自然阴干,在晾干后的墨锭上描金填彩,增加墨锭外观的美感。濯水烟房因徽商的加入,而成为明清时期这一带的徽墨中心,他们与当地首富合作,又开办了钱庄,老百姓称其为钱店。

对于书画界来讲,无论是大师在宣纸上激情挥毫,笔酣墨饱,还是收藏家在字画珍品前鉴别真伪,欣赏把玩,是否会想起面如焦炭一般的烟房工匠呢?

再看濯水古镇第一大古建筑 -- 光顺号。面积八百多平米,是古镇中采用两开大门的大院,也是镇上使用三方青砖青瓦墙的大院,临街一面为全木构架,两边封火墙和院后为砖砌。它原本是安徽一富商在镇上的一家客栈,后卖给了当地一位叫余光顺的郎中,开办了医馆,为百姓除病祛疾,因医术高明,人称“余神仙”。

 

院中有一组诊病号脉的雕塑,郎中捋着胡须,神态从容,若有所思。与院落天井下的静谧环境融为一体。

 

天已放晴,石板路上还留着潮湿的痕迹,整整一天,走遍了古镇的角角落落,还游览了万寿宫、余家大院,汪本善旧居,龚家抱厅等历史文化传统建筑,品尝了当地的绿豆粉和黔江鸡杂,说实话,并不合我的口味。

出了古镇就是濯水广场,这里有一尊白虎的石雕,传说土家族的祖先廪君死后,灵魂幻化成白虎,成为了土家人的精神图腾。“濯水”牌楼对称地耸立在两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广场上聚集很多人,中央燃着篝火,火苗窜得老高,照得四周忽明忽暗。牌楼前,土家族和苗族的姑娘们手拉着手,围着火堆跳舞。她们的衣裙在火光中格外鲜艳,眼睛里反射着火光,晃得人眼花缭乱。锣鼓喧天,歌声热烈,节奏欢快,舞姿流畅,围观者将手机举过头顶,不停地拍照,小朋友也跟着拍手跺脚。

 

我站在人群边缘,看那些笑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一个姑娘转圈时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险些跌倒,被同伴扶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她们跳得愈发起劲,歌声更加响亮,似乎要把这欢乐传到天上去。

火堆旁蹲着个老汉,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不时凑近火堆点烟。他眯着眼看那些跳舞的姑娘,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中显得更深了。我走过去,问他这舞蹈有什么讲究。他吐出一口烟,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以前是祭祀用的,现在就图个热闹。“以前跳的时候,心里装着神灵,现在跳的时候,就是为了取悦游客。”老人说完,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几颗残缺的门牙。

 

夜深了,歌舞渐歇。人群散去,只余下一堆将熄的篝火,偶尔爆出几点火星,很快又暗下去。我走回廊桥,桥上的灯还亮着,偶尔有人走过。阵阵暖风裹着江雾漫过廊桥的护栏,我数着脚下的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的褶皱里,登上中心阁楼见到了悬挂着的铜钟,下意识轻轻拍了钟壁,嗡嗡的钟声在夜空回响。江畔吊脚楼的灯光明明灭灭,恍若遗落的星星在檐角眨着欲言又止的眼睛。

 

对岸的山峦模糊成水墨,悬在那边的月牙,撒下一把碎银丢进阿蓬江,倒影随波晃动,江水轻拍两岸的声响,仿佛是古镇吟唱的摇篮曲。我想,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座廊桥,这座古镇将要成为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剪影 ……

 

2025年5月14日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