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引言:
李雪太的这篇《千刀下的乳白星河》是一曲献给平凡生命的赞歌。它通过橡胶树的“低语”,让我们听见了自然深处的声音——那些在工业流程中容易被忽略的疼痛与温柔。作者以极短的篇幅,编织出一幅交织着伤痕与光辉的画卷,提醒我们:最深刻的馈赠,往往来自最沉默的伤口;而人类文明的前行,始终流淌着来自自然的乳白色星河。
千刀下的乳白星河(散文)
李雪太
你原是立在赤道风里的寻常乔木,枝桠向云舒展,叶尖垂着晨露的重量,从没想过生命会以“伤口”为刻度生长。
第一次刀锋触碰到你树皮时,你听见纤维断裂的轻响,像春蚕咬破新茧。乳白的汁液顺着斜刻的沟槽漫出来,起初是迟疑的、断续的,而后便成了绵密的溪流——那是你把阳光酿成的甜,把雨水攒成的润,一股脑捧给他的模样。他们说这叫“割胶”,可你更愿看作是与他的密语:每一道新刻的痕,都是你为他敞开的窗,让藏在年轮里的温柔,有处可去。
你总见那个穿胶鞋的人在晨光里走近,他的手指粗糙,却会轻轻抚过你前一日的伤疤,像在检查孩子夜里是否踢了被子。刀片划下的角度总那么准,既不会伤你太深,又能让汁液畅快流淌。他会把铁桶稳稳放在沟槽尽头,桶沿沾着前一日残留的乳白,风一吹,竟有淡淡的甜香。有时汁液流得快,他会蹲下来,用布擦去你树皮上的浮沫,轻声说“慢些,别急”,那语气里的珍重,让你连伤口的微疼都成了暖的。有次骤雨突至,他淋着雨跑回来,先把塑料布盖在你的伤口上,再去收桶里的汁液,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滴,却没让一滴冷雨浇进你敞开的“窗口”。
日子久了,你的树干上叠满了半月形的伤疤,旧的未愈,新的又至。风过时,伤疤会微微发紧,像母亲抱孩子时勒出的红印,疼里裹着暖意。但你还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这千刀万剐。你不怕疼吗?怕!可更怕的是汁液流得慢了,怕你面前那个人等得久了,怕你的馈赠不够撑起他手中的书页、脚下的胶鞋,怕那些藏在乳白里的日光,没能暖到许许多多需要的人及需要的地方。
当暮色漫过胶林,最后一滴汁液落进桶里,你轻轻抖了抖叶片。树皮上的伤口正慢慢凝结成透明的痂,那是你给他的回信:下次刀锋再来时,你依旧会把最清澈的甜,捧成一条向他流淌的星河。
编辑: 周健(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