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莲湖公园印象

  编者按:作者以自己生活过的回坊历史街区的小巷为历史背景,详实记录了童年、少年直到18岁的成长过程、亲身经历的历史事件,以及小巷、回坊学校的人和事,还有作者的深切感受和生活体会。借喻“远逝、古城小巷”,含蓄地表达作者长大了,离开了那里,但那里——古城小巷的记忆却永远在脑海萦绕。这是一部生活纪实文学,读后很容易产生共鸣,也许因为有了相似的经历或者感受,我们战友中恐怕有同感的不少吧。

  古城西安有个莲湖公园,据考证:这公园来历不凡,早在明朝朱元璋时代,其子朱樉就在西安建立了自己的后花园,因酷爱出淤泥而一尘不染的荷花,在后花园池塘里种满莲藕,轻风习习,吹皱一池碧水,羞答答的荷花萌出一抹绯红,碧绿绿的荷叶滚动着晶莹的晨珠……

  莲花池由此得名,以致几百年后的今天,莲湖公园所在地也以莲湖区冠名,甚至把连结古城东西的大馬路,也冠以莲湖大马路。紧挨着公园旁闹市街道自然而然被称为大莲花池街。莲湖公园远近闻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跟西安大,小雁塔一样,成为古城的“名片”。

  我生于斯,长于斯,和这公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在人生的路上,已走过了六十五个春夏秋冬,暮年的我走着走着,又走回了“原点”……

  我小的时候,还咿咿呀呀学说话,歪歪扭扭学走路,长我几岁的二哥就背着我到莲湖公园玩耍。老爷子是照相馆出来的,老来得子,稀罕得不得了的不得了。提着个照相匣匣子,紧追着小哥俩,

  这一通的拍照。听二哥讲,小时候我太“皮”了,公园里仅有两个铁转椅,我硬是霸着座位不下来,一长溜排队小人儿都狠狠盯着我这个“赖皮”。

  六,七岁该上学了,恰恰是公园斜对面的许士庙街小学。

  每天都要走过长长的许士庙街,每天都要经过莲湖公园的正门。(那时莲湖公园只有正门和后门,正门在许士庙街,后门在莲花池街)。

  记着正门有两棵大槐树,左,右两边石狮子瞪着园园的大眼睛,黑漆漆的铁栅栏门,顶上的铁锚一个个透着寒光。

  下午一放学,小巷的小伙伴们就集中在公园的门口,每人三分钱,那可是省下的早点钱。购了门票后,就飞也似的爬上了假山,钻进了山洞,玩起了捉迷藏。那时这假山可真高,洞真深,愣是让“官兵”捉不住“强盗”。

  累了,乏了。就改个游戏,瞧瞧真老虎真狮子去。

  靠右边是一排铁笼似的房子,公园里的动物园就设在这里。

  隔着拇指粗的铁栏栅,大老虎张牙舞爪,凶猛的雄狮仰天长啸。

  怪不得那时候小学生写作文都写得那么生动,人与动物之间和谐地接触,动物园就建在家门口,学校旁边是主要因素吧。

  看这铁笼的大老虎,小脑袋突然冒出武松景阳冈打虎的情节,瞧着瞧着,莫名其妙地就吼出了戏词了:乍乍乍,俺武松来吔。

  敢情,咱从小就有这表演才能,

  是公园的老虎狮子启发得来的吗。嘻嘻,嘻嘻……。

  呵,莲湖公园,少先队员的福地,金色童年的乐园。

  听―,湖面上传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当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1965年,我们许士庙街四年级甲班全体同学集体转入庙后街小学。

  但区域还在莲湖区地段,跟莲湖公园还有着千条万缕的联係。

  记得那年的夏天,天气炎热,寻常的百姓人家甭说家里安装空调,连个摇头的电风扇都很少见。

  大街小巷,树荫底下,尽是些摇着大蒲扇袒胸露怀的男人,匆匆走过的妇人头上都顶个遮阳帕,连小巷北头老是吠叫的大黄狗都卧在阴凉处伸着舌头喘着粗气……

  都市里的“村庄”,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酷夏”。

  莲湖公园开放了游泳池。一旺清水塘不知吸引多少关注的眼光。

  尤其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冷娃”们,那,可真是福音中的“福音”。

  二毛钱办个游泳证,那可是“体检”的费用。跟当下“体检”动不动几百上千的花销,省“老鼻子”钱也。

  约上一个巷子出来的发小郑立成,陈来毛,姚凱英,飞也似的跑到莲湖公园,五分钱买张游泳票,就“扑里扑嗵”地跳入水中。

  “哇”,真爽哇!透心的凉。

  夏日的酷暑顿消。池塘里“乌泱乌泱”的人群海了去了,喊声,哨音,连成一片。好一幅“哪吒闹海”的美图么。

  莲湖公园夲有一大一小两个池塘,中间有一座拱桥隔挡,右边是扁叶泛舟清波荡漾,左边就是鼎鼎有名的荷花池塘。

  政府为解决酷暑之困,把最大的荷花池改为游泳池,为市民提供了一个夏日的好去处。也成为我们这伙“顽主”的天堂。

  小时候太淘,根本不知道啥叫害怕,深水区,浅水区有一道铁絲网作为分界线,最下面有一条二十多公分的缝隙。争强好胜的我跟郑力成打了赌,硬是要从水底下钻过。

  身如泥鳅的我憋着气第一次很顺利的通过,得意的向发小晃晃脑袋,郑力成竖起了大拇指,再返回的时候,小裤头被铁絲挂住,咋也摆脱不了。

  时间长了,在水下只听到发小焦急的呼唤,就是不能答应。一张嘴“咕嘟”一口水就进了肚子,力成潜下水摸到了我,使力一拽,小裤头扯成二半,我冒出了水面。小脸憋得紫青紫青的,还不断的向外吐水,这可吓坏了小伙伴们,硬是拖着光屁股的我游回了更衣室。

  用草席围成的更衣室内,我羞得想找个缝缝钻进去,这丑可丢大发了。嘻―,嘻嘻嘻……。

  傍晚,火烧云燃红了天际,一会儿变成怒吼的猛兽,又一会儿变成长长的狐狸尾巴……

  二哥从豆腐厂下班回来,把手里攥的什么东西往我眼前一晃,很神气地说:哥请你到莲湖公园看电影,“地下航线”,打仗可凶了。

  喜出望外的我,一下子从游泳池难堪的一幕中解脱出来了。

  晚风习习,弯弯的月牙挂上了树梢,莲湖公园一片寂静,十几盏圆圆的路灯下,幽幽的小径犹如撒上薄薄的银辉……

  露天影院就设在靠北边的角落。

  一块银幕,十几根长木板搭成的条橙,已座无虚席。

  随着一道强光映在银幕上,电影开映了……

  都市里的露天影院,给古城的夏日带来几多欢乐……

  啊,如梦般童年生活,温馨,祥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话一点不假,

  应用到我家的一九六七初春,再合适不过了。

  那是“文革”的第二年,社会上有点乱哄哄的模样。可我的家根本顾及不了这国家的大事,小家里正经历着“天塌下来”的灾祸……

  老父亲患有肺癌,在经过近一年的“熬油榨骨”,临终时已没了人形,其状惨不忍睹,五十九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对于以男人为主宰的国度,寻常人家的靠山来说,无疑是大山倾倒了,留下尽是滿滿的泪水,满满的忧愁……

  两个哥哥当兵在外,只剩下一夜愁白头的老娘,七,八岁的小妹,加上十四岁的我,这以后的日子该咋样“熬”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一夜间,我感到自己变大了,肩上 似乎有了重负,男人,男人,不难咋叫“难(男)人”?!老天饿不死地上揽食的

  家雀么。摆茶摊,像北京“卖大碗茶”似的,聊补家里日常开销。

  主意一定,把眼光落在莲湖公园西门前碗口粗的大槐树下。

  每天清晨,我扛着小方桌,手里提着大茶壶,年幼的小妹紧拽着我的衣角,还不忘了另一只手提着小板凳,一摇三晃地来到公园大门口,把小方桌擦了又擦,粗瓷大碗里盛滿了黄澄澄大叶茶,还不忘了用玻璃復盖着,以免落灰。

  稚嫩嫩的嗓音大声吆喝着:来呀,来呀,北京的大碗茶,一分钱一大碗呀……

  由早到晚,嗓子都喊哑了,小箩筐里只有七,八个小小的钢镚。

  回到家里,把攥的都发热的钢镚如数地交给因悲伤过度躺在床上的妈妈手上,母亲眼里淌出黄豆般大小的泪珠……

  懂事的小妹用她那脏兮兮的袖口拂去妈妈脸上的泪珠,喃喃地央告:妈妈,妈妈,不哭,不哭。有俺哥呢。

  明天俺们还去莲湖公园。在她小小的心目中,哥就是家里的

  大山!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妹妹又走向通往莲湖公园那条长长的大路上……

  日子长了,还真摸出卖大碗茶的道道了。由收入几分钱到终于看到毛票票了,证明了一个道理,功夫不负有心人。

  夏天到了,树上的知了“吱嗡吱嗡”叫个不停,地上成堆的黄蚂蚁忙着搬家,看样子暴风雨要来了,急忙撑开大黄伞,大雨倾盆而下,伞下聚滿躲雨的人们,无形中小小的茶摊成了谈天说地的驿站。这里也成了高尔基笔下的“我的大学”,我吮吸着课堂上,书夲上不曾有甘甜“乳汁”,三教九流司空见惯。拿阿庆嫂所唱的“开茶馆,盼兴旺,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这生意能不好吗?莲湖公园西门的大槐树下,几多忧愁,几多欢乐……

  前面说了,莲湖公园是我小时候的福地,也是不堪回首记忆中的伤心地。

  我曾身穿战衣横枪立马留过影,

  也曾独立寒秋,闷闷望着滿池塘衰叶片发痴发愣,

  这里有我初恋的热吻,

  也留有我万事俱灰模糊的背影……

  老了,老了,又回到了原点,而记忆的闸门像脱繮的野馬奔腾不息……

  莲湖公园呵莲湖公园,

  父亲山一般的高耸,

  母亲海一般的深情,

  久久的,久久地,闪现在我的眼前,眼前……

  作者简介

  曹建成,汉族,1952.12.28生,籍贯,河北武清人氐, 生在西安,长在西安,原住莲湖区光明巷32号,后搬迁桃胡巷6号,先后在许士庙街小学,庙后街小学上学,1968年上西安市二十五中,1970年8月初中毕业奔赴三线参加铁路建设,1972年12月参加铁道兵,曾在团, 师宣传队文艺创作组任创作员,作品曾在解放军报, 青海文艺,陕西文艺发表,77年复员在土门工人文化宫任放映员,副主任,主任。95年调小寨工人文化宫任主任兼书记。省委党校党政管理系毕业,曾任西部文化宫协会会长,陝西省演出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放映协会理事。陝西十大文化宫杰出主任。现退休,赋闲在家。

  修改于2018年12月26日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