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从远处两幢高楼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一缕微光，洒在懵懂的小区步道上，不甘消失的朝雾，带着丝丝羞涩，依依不舍地绕着道旁的香樟树，亲吻，缠绵，然后，汇集成露珠婴儿般静静地依附在树叶和枝丫上。浓雾中，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妈，雾气大，您当心脚底下;妈，您身后有一片树叶，看见了吗?妈，垃圾桶在您的前面，我来倒，您够不着。

　　奇怪的是，被称为妈的老人一声不吭，默默地、执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任凭女儿喋喋不休的唠叨，专注地扫视着地面，监督着女儿的劳动。发现有不净的或是漏扫的，立刻扫起来放到自己的小桶里。可恨的是，做女儿的在前面手脚麻利地扫着，却时不时漏下一片树叶或纸屑，让母亲兴高采烈地去捡去扫。

　　本来，我们几个晨练的人看到这一幅其乐融融的母女劳作图，心中油然生出些许感慨，看到做女儿的这样恶作剧，便忍不住给她指出来。没想到女人手拄扫把，倒向我们诉起苦来。老人八十二了，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也许是劳碌了大半辈子，在家里闲不住，总想找点事做做。年龄大，睡眠又少，说是让我带着她一起扫大街，还说我做事毛糙。听到我起床的声音，早早地拿着扫把、拎着小桶在门口等着了。还有，既然来了，什么事都不做，她更着急，我就悄悄地留几处垃圾，来证实她说的毛糙。

　　我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母女。一个执着，为了有事做，来个先斩后奏。一个聪明，为了让母亲高兴，竟然故意卖出破绽。

　　乍看起来，可能是女儿让母亲活得更充实些，因为适当的体力劳动对身体有好处，与其说是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的无奈之举，倒不如说是换一种方式的爱母之措。在衣食无忧的岁月里，人们考虑最多的是如何把生命的链条无限拉长，尽可能地提高享受生活赐予的幸福指数，而这一切，又是以劳动换取报酬作为代价。母亲心疼五十多岁的女儿还起早贪黑，想方设法帮女儿减轻辛苦程度;女儿希望母亲益寿延年，又怕闲出老年痴呆，更怕出门在外有个磕磕碰碰，脚高脚低的。其实，她到底能帮女儿多少呢?

　　无独有偶，我在小区的通道上，看到过一辆移动着的空轮椅，推椅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路走一路不知和谁说着听不懂的话。后来碰到女人的丈夫才解开这个谜。原来女人的父亲在一个月前去世了，而她为瘫痪的老父推轮椅就推了十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每天都绕着小区转一圈。家人也从不阻止，他们理解为这也是晨练的一种方式。现在老父撒手人寰，充实的轮椅瞬间成空，女人每天看着像孤魂一样的轮椅顺在墙角，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一早，她又推着空轮椅出了门，说是再陪陪老父一程。

　　爱一个人的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爱的至高境界莫过于无言，正所谓大爱无声。而人间的爱和大自然一样，终究是那就是让被爱的快乐、幸福。其实，我们看惯了人间的各种亲情，也曾经为这些平凡的亲情深深地感动过。但是像这样执着的守望，真情的喃喃，亲切的呼唤，不正是人类和谐乐章里最动听的音符吗?

　　太阳终于显露出可爱的笑脸，使得晶莹的露珠更紧密地贴近香樟叶，再恋恋不舍地顺着茎和躯干缓缓渗透到树根，给以水分和营养，反哺着小树茁壮生长。阳光下，道旁的香樟树显得更加苍翠欲滴，生机盎然。

　　2021年9月10日



 

（编辑：兵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