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如果从《回眸时光碎影》中选一篇作品推介,也选《煤火中的爱》。写父母,天大地大不如父母的恩情大,且写得美,简洁;70多岁的人,感情内敛。冬天,睡在煤火边,吃零食,母亲伺弄煤火,烘暖被子……于细微处的母爱,催人泪下。与父亲长途拉煤,父亲蹬车爬坡,身子与地面平行,脑袋几乎挨着地……与朱自清的父亲攀援站台一样令人难忘。
煤火中的爱
朱德全
煤火,又叫煤炉子,是过去家乡农村家庭做饭和取暖用的设施,家家离不开它。
小时候,家里做饭使用两种灶火:一种是烧煤的煤火灶,一种是烧柴的柴火灶。
烧柴的灶火灶设在院子的灶火棚下面。棚子和灶火都很简单,简易棚子下面立几块土坯,抹几把麦秸泥,上面坐个铁锅就是烧柴禾的灶。柴火灶主要是烧柴禾(树枝、秸秆、麦秸或和劈材),在夏天、秋天天气热的时候使用。煤火灶都安放在屋子里,烧煤,冬天天气冷的时候,可以做饭和取暖兼得。
煤火灶的构造相对复杂,由煤火台,煤火眼、煨缸、煤池组成。煤火台是用砖和土坯砌成的一个台子,高大约一米左右,台面比较大,上面可以放锅碗瓢勺,人也可以坐在上面烤火。煤火眼在煤火台的中间,是个碗口粗、上下通气的眼,由火口、火膛、风口和炉灰坑组成,相互连通。煤池是专门用于储存煤和轧煤地方,轧煤即把散煤和胶泥按比例掺和在一起,和成煤泥后添加到煤火眼里去,以保持煤火始终燃烧不熄火。煤火的余热将煨缸里的水煨热,热水用于洗刷锅碗和家人洗脸。
无论春夏秋冬,酷暑寒天,一年365天,妈妈和奶奶整天围着灶台转,刀切手擀,刷锅洗碗,烧火做饭,辛辛苦苦做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冬天,屋里有了煤火,室内温度增加了,全家人可以围坐在煤火边烤火取暖。大冷天坐在煤火台上烤火是农村主要的取暖方式,拿个小板凳,坐在煤火边,把手伸到煤火眼的上方,冰凉的手立马变得热乎乎的,整个身子很快会暖和起来。冬天的煤火台是一块“宝地”,大家轮流坐在上面烤火。家里来了客人,赶紧礼让客人坐在煤火台上烤火。
家里的煤火带给我的不仅是童年的温暖,还有妈妈的爱。煤火边铺了一张床,这里是家最暖和的地方,妈妈让我和弟弟睡在这里。晚上睡觉,被子冰凉冰凉的,妈妈就用竹蔑编的熥篓放在煤火眼的上方,把我们盖的被子放在上面烤得热乎乎的。早上起床前,妈妈又把我们穿的衣服给烘热了才唤我们起床。放学回来,两只小手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妈妈赶紧让我站在煤火边烤烤手,暖和暖和。
除了烤火取暖,妈妈还常在煤火边放些零食,有小红薯、馍片。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我,进屋直奔煤火边,不管什么吃的,拿起来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就往嘴里塞。烤得焦黄的玉米面馍片,啃起来咯嘣脆,挺香。烫手的烤红薯,用两只手来回倒腾,稍微凉一下就啃,既解决了肚子问题,又暖和了两只手。到了收割庄稼的时候,从地里揪来嫩麦穗、嫩毛豆或者玉米放在煤火上烤,烤的满屋飘香。在煤火上燎粉条吃,特别有趣,就像耍把戏,红薯粉条一接触到火,“呲”的一声响,立马变得又白又胖,这是儿时我们常吃的膨化食品。一边燎一边吃,燎一截吃一截,童年的天真和幸福尽在其中。
妈妈每天早早起来伺弄煤火,扎煤、添煤,伺弄煤火,非常辛苦,又脏又累。晚上封煤火,煤封多了,会把煤火焖灭;煤封少了,煤着乏了也会灭。煤火灭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得重新生火。生煤火特别麻烦,需要把炉膛掏空,重新填上炉坷垃(成块的炉灰),加干柴、玉黍芯,用麦秸火引燃,在上面放上干煤块,用扇子不停地扇风促燃。生煤火时,妈妈常被烟熏的睁不开眼,两眼红红的直流泪。做饭时煤火的火力不够时,还需要加些劈材、树枝、玉黍芯来加大火力。这些柴火不停地冒着烟,烟气加热气徐徐从屋里飘出来,在房屋的上方缭绕盘旋,慢慢升腾。袅袅炊烟像雾像云又像烟,夹带着米面的香味和妈妈的辛苦,在老屋的上方飘荡,形成各种图案,然后被风撕裂,或被阳光、夜幕遮掩。
华夏文明上下五千年,穷兮富兮,苦兮难兮,无论帝王将相还是普通百姓,都食人间烟火,离不开一日三餐。百姓家庭生活用的柴米油盐,全靠辛勤劳动获得。父母亲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弄来吃的,还要烧的。妈妈不顾烟熏火燎,把生的做成熟的,供全家人一日三餐。
家里烧的煤都是父亲拉着平板车徒步跋涉三十多里地,辛辛苦苦从焦作煤矿拉来的,每年秋收种麦以后,地里的农活不多了,便开始盘算储存过冬烧的煤。
我十五岁那年秋天,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焦作煤矿拉煤。这次拉煤,是我第一次去焦作。焦作是个煤城,这次进城,不仅开了眼界,见到了楼房、公共汽车、铁路和火车,也体验到了拉煤的辛苦。
去焦作煤矿拉煤,不仅路远劳累,而且有一定风险。既怕遇到刮风下雨天,路上难走,又怕路上车辆抛锚,误在半道。如果遇到车扎胎、放炮、跌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修理很麻烦。所以,村里人拉煤都是结伙前往,一路上好相互有个照应。
这次拉煤,父亲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维修保养车辆,准备干粮和钱,提前约好了同伴。有了同伴,到了煤场排队、开票、装煤、过磅,还有回来的路上,相互照看帮忙。
这次是三家一起去的,各自拉了一辆平板车,带着干粮,鸡叫头遍从家出发,披星戴月地赶路,天不明赶到焦西矿煤场排队。那天我们去得早,排队靠前,前面只有十来个人,上午九点多就交了钱开了票,十点多钟就把煤装好车过了称。每辆车拉了一千多斤散煤。父亲说,如果来晚了排在后面,上午开不了票,装不上煤,天黑前过不了沁河,当天就难到家了。
好在这次顺利,我们的拉煤车离开煤场,穿过焦南的铁路涵洞,过宁郭、留后、贾村,一路走在乡间的土道上,还算顺利。
乡间的土道难走,路面疙塄疙瘩,空车走在上面像跳舞,重车拉着很吃力。父亲驾着车,把握着方向,我在前面用绳子拉,弯腰蹬腿前行,蹬的两腿生疼,绳子勒的胳膊疼。爷俩像牛一样,奋力拉车,走几里路得停下来歇一会儿。
三辆煤车晌午边来到了沁河边。接着要爬大约300米长、45度角的沁河大堤。凭我和父亲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将煤车拉上大堤,必须三家合作,互相帮忙,一辆车一辆车往大堤上盘。父亲驾着车,我在前面拉,邻居两个人在后面推,用尽全身力气上大堤。只见父亲弯着腰,双脚用力蹬地,口中喘着粗气,脸上淌着汗水,整个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脑袋几乎挨着地。四个人齐心合力才将三辆煤车盘上大堤。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上了大堤,过了最难过的一关,总算松了一口气。接着还要走一段沁河滩的沙土路和过河的便桥。这段路土质松软,坑坑洼洼,很难走,一旦误车了,还需要相互帮忙推车。下午,太阳快下山了,三辆煤车全部顺利平安到了家。
这次到焦作拉煤,虽然对我来说是一次锻炼和学习,累的我两条腿疼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但我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拉煤的艰辛,懂得了生活来之不易。
家乡的煤火,满满的母爱和父爱!
朱德全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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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