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梓祥导读：

这篇文章记述一个连队援越抗美的故事：冒雨急行军，走着走着睡着了；在原始森林开辟道路，脚烂了见血肉；飞机轰炸，随时随地丧命；炮兵防空保障公路抢修，一次轰炸31人牺牲……这就是战争与军人。

和平多么珍贵！

战地黄花分外香

六支队三十四大队（13师 62团） 刘华明

1965年9月25日，奉中央军委命令，我所在的部队铁道兵第62团，在团长孙福喜、政委肖庭桂率领下，执行援越抗美战斗任务。

晚上七点钟，部队乘坐的军用列车离开了祖国云南河口县，静悄悄地越过红河桥，抵达越南老街省。由于是“秘密出国”参战，站台上没有灯光，黑夜中迅速下车冒雨徒步离开。队伍行至事先安排好的兵站，开饭、备水，稍事休息然后整装出发。乌云下的夜空大雨不停，雨衣下的战士个个全副武装，深一脚浅一脚奔袭，早已湿透衣背。由于进入了越南战场，不得不对敌特袭扰保持高度警惕，途中不准讲话、不准发出亮光、不准乱扔东西，时刻准备对敌作战。连队在急速、紧张、有序地行进。到下半夜时，部队极其疲劳。我身边就有战士走着走着睡着了，被后面的人撞上才惊醒。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已是26日凌晨3时，时间已过去整整7个小时。我当时任连队副指导员，想让干部战士休息一下，便去找连队其他干部商量。连长、指导员帮战士背着背包，副连长古全友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帮着战士扛着机枪，我们商议后连队就地休息。这时，雨下小了，天空也撒下几片月光，战士们倒地便睡。连队党支部利用休息时间召开了支委会，动员党团员带头，发扬人民军队团结互助的优良传统，尽快甩掉疲倦、走出困境。连队再出发时，干部战士互相帮助，你帮我扛枪，我帮你背包，一壶水轮流喝，一捧干粮匀着吃，一帮多么可爱的战士！又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连队终于到达目的地——黄连山山脚下。

这里正有任务等着我们。几乎就在连队到达的同时，几十吨的施工器材、营房设施和生活用品也相继运来了。这些物资都要运往山上的驻地和施工现场，来回四五里的路程，根本没有路可走。面对新的任务，干部战士个个激情满怀，谁也顾不上吃饭休息，放下背包就忙乎起来。脚下没有路，连长抬手一指，大家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蜂拥而上，有的在前面驱赶虫害，有的砍刀除障，有的挥镐动土，特别是遇到绕不开的沟壑，战士们便把边沿上的两三根大树放倒引向对岸，架起一座简易桥来，硬是在千百年无路可走的山上修起了一条简易通道。“路”修好了，干部战士一鼓作气搬运物资。有的肩挑背驮，有的推车装运，道上穿梭般奔跑。已是深夜，我扛上最后一箱干菜送到炊事班，各班正在打洗脚水。我到各班看了看，许多战士的脚都烂了，个个血泡摞血泡，与鞋袜粘连在一起，脱下来撕开的是鲜红的血肉。这些天，全连干部战士没吃好睡好，日夜连轴转，极度疲劳，没有人喊声疼叫声累，而要忍下这些需要有多大的毅力！

黄连山（海拔3143米）是越南西北地区未开发的原始森林，这里山高林密，物种繁多，雨水充沛，常年云雾缭绕，昼夜温差较大，实属人迹罕至的无人区。部队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抢建公路，可谓困难重重。但是，我们9连的干部战士满怀为“五个伟大”争光的豪情，发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齐心协力，奋力拼搏，在土建施工中展开“千方班/月”、“万方连/月”竞赛活动，极大地调动了干部战士的施工积极性，全连掀起了抢修热潮，提前完成任务，首战告捷。随后，连队又接到抢建南叶河桥的任务。这是一项工期短、任务重、质量要求高的工程。特别是混凝土预应力梁的现场浇注，从钢筋捆扎、立模、混凝土浇注到养护，全连干部战士献计献策，苦干加巧干，出色完成了任务，顺利建好了桥，受到上级嘉奖，得到越南政府及人民的称赞。

经过短暂休整，我们又转场到莱州省奠边府，参加抢修12号战备公路。我们团负责西庄区段。该区段紧靠越老边境，一旦打通便与著名的“胡志明小道”连接，是美军空袭的重中之重。加之气候环境恶劣，干部战士经受着严酷的考验。驻地附近有大量钩端螺旋体病虫，2排一位战士感染后，经治疗无效牺牲了。连部通信员许正被竹叶青蛇咬伤，幸亏有驻连军医及时救治，才保住性命。由于交通阻隔，平时少有新鲜蔬菜和鱼肉运到连队，许多战士缺乏维生素，导致皮肤溃烂，特别是汗渍浸透的私密处，发臭奇痒，严重影响身体健康和战斗力。

除了生活艰辛和抢建抢修强度大外，还有美机不断地狂轰滥炸。1967年8月8日、9月13日，战士林长明、王庆贞相继倒在美机的空袭中；1967年10月16日，美机对我连营区实施轰炸，连长蒋怀金在爆炸声中身负重伤。当时我在连部防空洞，听到巨大爆炸声，正要冲出去，被通信员小许死死拉住，就在这时，一枚重磅弹在连部防空洞口爆炸了。生死咫尺间，我可谓“二次为人”。10月16日11连也遭到轰炸，从我连调去当连长的古全友，在指挥大家疏散后，就近进入一个掩体，不料被美机投下的炸弹击中壮烈牺牲，和古连长同时牺牲的还有陈元清副连长等5人。

战场上，高射炮兵和我们工程连队真可谓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他们为我们安全施工英勇作战，不怕流血牺牲；我们为他们守望相助，责无旁贷。1967年9月19日，十多架美机轮番轰炸西庄地区，高炮阵地猛烈开火。不一会，连队侦察哨报告：630炮团击落美机两架，击伤一架，高炮阵地发生猛烈爆炸。“不好！炮兵挨炸了。”时任指导员的我和蒋连长当即决定：“马上集合全连赶过去救人！”集合号响起，全连150多号人纷纷冲出掩体，冒着美机投弹扫射，紧急驰援抢救伤员。几分钟后，我们赶到了炮兵阵地。这是630炮团一个连队的阵地，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到处是鲜血淋漓的伤员和身首异处的尸体，炮位上的几门大炮全被炸毁，连队31人壮烈牺牲，70多人受伤。138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也赶来了，我们协助救护伤员，清运烈士遗体。炮兵战友在对空作战中，付出如此重大伤亡，惨烈而悲壮！

这次空袭，有一颗未爆定时弹落在了我们连工地。为及时排除它，我在连队召开了动员大会，许多战士纷纷写请战书要求参战。最后选了几名勇士，顺利完成了排爆任务，受到上级表彰，给参加人员各记了一次三等功。

1968年3月，我们连顺利结束了12号公路西庄段施工，随后又承担起修建奠边府烈士陵园的任务，把奠边府区域牺牲的烈士遗骸全部集中到烈士陵园安葬。我们怀着对牺牲战友的无比崇敬的心情，苦战两个多月，圆满完成了任务。

1968年10月18日，我们六支队三十四大队奉命回国。经过三年多的浴血奋战，我们英勇顽强、不惧牺牲、不辱使命，胜利完成了援越抗美任务。

刘华明，湖南籍，中共党员，1959年入伍，历任战士、班长、副指导员、指导员、营长、团参谋长。1983年转业到岳阳市公路管理局任党委委员、工会主席，正处级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