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真正懂你的人
作为长子，自认为是最懂母亲的人。从第一声啼哭，看着我们走过六十多年的岁月，尽到了一个母亲对儿女的本能和责任，其中的艰辛和酸甜苦辣，也和绝大多数家庭一样，正常而且普通。甚至对她日渐躬成虾米般的腰身，也看成是岁月的摧残，经年累月地下田劳作的结果。眼看着身边至亲的长者和同辈，尤其是父亲先她而去，只是痛哭了几回，再也绝口不提父亲一字。我们开玩笑提到父亲，她更是讳莫如深，连连摇手。看来，生活美好，儿孙孝顺，福还没有享够呢。
母亲没有文化，又是兄妹中最小的老巴子，从娇生惯养到家庭主妇，再到农田劳作，经历了女性根本性蜕变，瘦小的身躯支撑着儿女们生命的延续，用每年如数领回口粮的实绩骄傲地笑看着在外工作回来探亲的父亲。而我想到的是，生产队里没有听说谁家因挣不回工分而过不了年的。我们四个兄妹上学的学费票面上全都是父亲的手印。每当看到母亲插秧时总是最后一个到田边，吃力地撑起疲惫的腰身，走到下一块田边，我总是责备大于怜悯，为什么最后一个总是您呢？三夏大忙时，天事不管，午饭碗一推，母亲总要午休，哪怕是十分钟，打个滚。然后顶着烈日上工去。难道这午觉真的非睡不可吗？有一次，母亲借了邻居十块钱给弟弟买复习资料，当天邻居当着众多人的面，要了三回债，气得她晚饭也没吃，捂着被子哭半天，而我在想，被要债的感觉真的这么难堪吗？
最近，翻看视频，看到电影《九香》中一段经典的镜头：一个独自抚养五个孩子的母亲，在舔孩子留下的饭碗时被放学回来的孩子撞见，孩子惊讶地张大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近景特写的画面没有任何剪辑和替换，深深地刺痛了我，而其中满文军老师唱的插曲《懂你》，更是震撼了我的心灵。母亲瘦弱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瞬间高大起来。其实她用挣回来的口粮告诉我们，只要你做到了，哪怕再苦再难，就有生活的保证。队长踩翻了我栽的秧苗，就再插一遍，不就是晚点收工吗！场头脱粒时，我怕累偷懒，机肚里积满麦粒，你赶过来，挥动板掀使劲铲动，那吃力的重复着挥掀的动作我理解为：不怕慢，怕的是不动，偷懒是挣不到工分的。怪不得母亲午休后精神饱满地上工去，那是她为下午的繁劳积蓄能量啊。要债时她没有在儿女面前诉苦，是不想被儿女看见她的心酸和无奈。就连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里，她怕儿女们照顾她嫌烦，唱几首只有我们能听懂的民谣，逗我们开心。吃饭时也从不挑食，难受时默默忍受，也不提去医院看病，说是浪费钱。
丧事是在乡下办的，和她年轻时一起劳作的女人们问讯后都来送她最后一程，念她的好。那个要债的女人也在其中，她后悔地说，我只是无聊，开个玩笑而已。是啊，一句玩笑，反而成为她激励儿女们奋发图强的活教材。直到此时，我才算真正看懂母亲，懂得她那无私的爱，懂得她默默地躬体力行，用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的良苦用心。
母亲，我懂你太晚了。
铁道兵十三师宣传队战士 孙祥龙
（本版编辑： 老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