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林荫道边，设有不少石桌石凳，供游人休息。悠闲的退休老人常在此聚集。认识的，不认识的，在此谈天说地。这些老人，虽然职业不同，籍贯不同，生活经历不同，但都饱经苍桑，每个人都是一本书。

　　北京人的特点，喜欢关心国家大事，议论国家大事。真真假假的消息来源也多，讲起来头头是道。都是退休老人，口无遮栏，毫无顾忌。有时因观点不同，也发生争执吵闹，但并不伤和气。听他们谈话，很有意思。观点不一定正确，但爱国之情赤诚可见。我每次都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很少挿话。

　　这一天，从不缺席的老赵头突然迟到了，气乎乎的，脸色很不好。大家关心他出什么事了，他开口便罵：

　　"土崽子，都三十八了，结婚九年，连根毛也没给老子生。他妈早年就催，他们推三阻四。刚才又吵起来了，我恨不得揍他一顿。"

　　很显然，老赵是在生儿子的气。他家数代单传，一个儿子，如没有孙子，就绝后了，生孙子是赵家头等大事。可儿子嘴上答应，行动上却是拒绝的，父子间常常争吵不断。

　　"能结婚就算不错了，”老姚头接过话，"我儿子都三十六了，还单着哩，你说他就跟说木头一样，理都不理。"老姚说的既是实情，也是为了安慰一下老赵。

　　老秦说，“男孩子晚点就晚点，没关系。我同事的女儿，硕士研究生，要条儿有条儿，要个儿有个儿，快四十了，就是不嫁人，这才让人着急。”

　　几个人一开头，大家不由自主的围绕儿女的婚姻生育问题，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嗨，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玩，一个人多潇洒，结婚养孩子多麻烦!”老魏头说，“快别盼着抱孙子，等有了孙子你就成孙子了”。

　　老魏的孙子是家里唯一的第三代，也是家里的小皇帝，家里的生活安排和生活节奏，都是以孙子为中心。小零食，小玩具，应有尽有，很少有人考虑老头儿的生活需求。孙子上学后，每天接送孙子上学，是他的任务，雷打不动。老朋友聚歺，只有周末他才能参加。看到别人外出旅游，他很眼馋，就是没时间参加。用他的话说，自己己由家长变成了孙子。

　　老秦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每天牵着孙子的手，乐得屁颠屁颠的，谁不知道!说什么风凉话!知道不，现在中国人口开始下降，人力资源优势被印度抢走了!”

　　“印度算个球，也想当人口大国。”老魏忿忿不平。

　　"人家也要发展，也懂得人多力量大。忘了吗，当初修密云水库，动员了多少人，连周总理都参加了。”老吴说，“当年那些工厂，铁路，机场，码头，哪样不是靠人肩挑背扛一锤一镐建成的。人少了能行吗?”

　　“中国是农业国，那时生产力落后，科学技术落后，毛主席都说，我们現在只能做桌椅板凳。没办法，干什么都靠人的一双手。”很久没说话的老周发言了。

　　“现在是人越来越少了，要我说，前些年的计划生育就不该搞。老周，你觉得呢?”

　　老周退休前是政府机关的处长，是公认的理论权威和政策权威。老周说：“人口问题要历史的看，辨证的看。解放后，中国人口增长太快!一年增一两千万，比欧洲那些小国全国人口还多。人不仅要工作，还要消费，要吃喝拉撒。那时国家经济多困难呀!只好发粮票，布票，油票，肉票，定量分配。人太多，工作也不好安排，只好让年青人上山下乡。说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在城里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不更好吗，为什么舍近求远到农村?说穿了，城里没工作可安排，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所以，人太多了也不是好事。实行计划生育是必须的，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周的话一下把大家带回那艰苦岁月。那时到处人挤人，一个大杂院住几家，十几家。坐公交挤，坐火车买不到票，连上个公共厕所都要排队。外出只要看到排队，不管是卖什么，先排上再说。差不多家家都有上山下乡的知青，孩子们遭了多少罪，让他们牽肠挂肚，至今难忘。

　　“是啊，买肥皂，自行车，缝纫机，买点麻酱粉丝都要票。连毛主席到外地视察，吃饭也得交粮票。”

　　“北京还算好的，”老秦说，“有些地方买包烟也要票，孩子想吃块水果糖都没有。”

　　“老了，老 了，现在过上好日子了。真得感谢邓小平搞改革开放。”

　　“敞开供应后，”老吴说，"我把副食本和各种票都扔了，买了几斤肉，全家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庆贺庆贺!"

　　老秦说， “咳，丢了多可惜，我把它当文物珍藏起来了，让孩子们永远记住那些遭罪的日子。"

　　“还是老周说得对，那时不搞计划生育，就更没得吃的。”

　　“如今有吃有喝，要啥有啥，政府早就放开了生育政策，”老赵不解地问，“为啥那么多年青人不愿生呢?”

　　老吴说，“年轻人也有他们的难处嘛。不知道吗，孩子是烧钱的机器，现在养个孩子可不容易。”

　　“有啥困难?”老赵又想起他儿子，“我早就说了，生的孩子我们带，花钱我们给。”

　　“各家情况不一样，要承认有的的确有困难。"老周说，“当然，钱不是主要问题，主要是年轻人的婚恋观，生育观发生了深刻变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养儿防老，那一套不灵了。”

　　老周的话不知触怒了谁，有人猛的吼起来：

　　“什么养儿防老，现在是养儿啃老!他妈的，买车要赞助，买电脑要赞助，买手机要赞助，更别提买房了，养儿有啥用!" 这一声吼，使老人们情绪平静了许多，有几位家庭收入不高的人，都默不作声。

　　“这么说，不生孩子还有理了!长此下去，国家怎么办，老周，你说。”

　　老周说，“这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你看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生育率都比较低，有的还是负增长。生产力发展了，机械化，自动化，数字化，不需要那么多人。特别是近两年智能化迅速崛起，许多工作都由智能机器人取代，比人干的还好，已经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了。社会前进必然改变人的思想观念，中国生育率低是正常的，总人口也会慢慢下降。”

　　“那不行，现在有吃有喝，为什么要让人口下降?老周，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这不是我的说法，这是客观实际，也是历史发展的趋势，谁也无法改变。年青人不结婚，不生孩子，并不违法，你不能强迫吧!"老周说，“再说，中国十四亿人，不少了。别看有吃有喝，粮食始终是我国的大问题。虽说年年丰收，每年还得大量进口粮食和农产品，并不宽裕。”

　　“是啊，美国最缺德，专门把转基因食品卖给我们，毒害我们，操他姥姥的。"

　　“人口降一点没问题，可一直降下去，中华民族不就灭亡了吗!"

　　"放心吧，”老周说，“世界上的事物都是波浪式发展，需要的时候，生育率自然会涨上来，达到新的平衡。李强总理说，中国現有劳动人口九个亿，每年还有近千万的大学毕业生，找工作都有困难，缺劳动力吗?即使人口下降，政府早有安排。16年就放开了二胎，现在是要把人口问题的重点，放在提高人口素质上。经济要转型升级，机械化，自动化，数字化，智能化，互联网，对人的素质要求太高了，只有在提高人口素质上下功夫，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现在是依靠高科技。象我们这些老家伙那样，只知道埋头苦干，出大力，流大汗，是不行的。"

　　手机响了，老伴的命令来了。老周得赶紧去买菜，回家给孩子们做饭，他打个招呼就走了。

　　老周走后，讨论虽没结束，但进入了尾声。大部分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有人感觉还不太明了，得想想。只有老赵头滴沽，"什么呀，说破天我也得要个大孙子……”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