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乡村记忆十三:山雨欲来》

 

  大街小巷大字报满天飞,大人小孩全都大力学习毛泽东著作,大力歌唱样板戏。当时的我们年龄尚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想起来,造成大字报满天飞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起的带头作用,他老人家亲自写的《我的一张大字报》,点燃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烈火。他当年在天安门城楼上分八次接见了数百万全国各地而来的红卫兵,鼓动红卫兵小将“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而全国大唱样板戏则是毛泽东的夫人江青亲自领导的。大力歌唱样板戏。人人学唱样板戏,最高峰的时候一个西梁村就有两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每天排练的就是革命豫剧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八个样板。西梁村的演员唱的还相当不错,尤其进城哥扮演的李玉和、范显云扮演的李铁梅,范保婷扮演的白毛女,范海林扮演的座山雕,真是与市内剧团里的专业演员不相上下。特别是范天顺扮演的黄世仁与糊纸匠人范毛刺男扮女装扮演的黄世仁母亲地主婆,更是惟妙惟肖,令人赞叹不已!这绝对是西梁村有史以来最有文艺氛围的时代。也是西梁村文艺名人最多的时代,当时没有拍摄电影或者剧照,要不然,绝对能够名垂村史。用“高手在民间,高手在西梁村”一句话来形容,来表达也毫不为过。


 

  树立毛泽东在全国的绝对威信,一切绝对服从毛泽东思想和大唱革命样板戏最顶峰的时候,也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革命口号在全国各地最响亮的时候,无数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政府关门,领导者被打倒。红卫兵们“破四旧,立四新”的行动更是让全国无数的文物和古建筑毁灭。一九七六在磷肥厂工作时候,出差临汝路过洛阳,顺便到龙门石窟游览,看到那么多神像都没有了头颅,有的没有了胳膊,有的没有了腿,到处都是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佛像,这都是破四旧的红卫兵们的战果。看见这些不由你不感慨万千;从那个时候我就认定这神是不存在的,如果神真的存在,真的有灵,为什么不把那些毁坏它的人也全都毁灭掉呢?

  话题扯远了,重回大字报满天飞这个话题。开始时候,是批判对象是“地富反坏右”,资产阶级腐败分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后来才有大字报满天飞的现象,不管好人坏人,都会有人贴你的大字报,有些比较客观真实,有些就是信口胡言,反正没有人追究监管。这样就造成了许多群众认知不一,观点对立。有些人认为某某某是革命的,有些人却认为他是资产阶级。
 


 

  于是,大街上,广场上,学校里,房外室内到处都有人在为某一个政治观点的认识不同而展开辩论。原来和平相处的两个群众组织,外表都戴着红卫兵袖标,都紧随中央文革高喊“打倒刘少奇,打倒邓小平”等口号,在地方上却口号不一,大相径庭。记得我们村里两派喊的口号是:“打倒崔光华,打倒杨贵,打倒刘建勋,打倒焦祖涵”!这些要被打倒的人是谁?他们犯了什么错误?我们不懂,大人们也各自认识不同,辩论有时候经常使用高音喇叭,尤其是喊口号时候,声音十分刺耳,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没有人敢提意见。

  记得印象比较深的是哥哥和致安的一次辩论,好像是在村里卫生室旁边的一个房间内。当时的卫生室是同永昌爷的老家在一个院子里。时间记得是晚上,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忽高忽低,一会儿和风细雨,一会儿面红耳赤,激动时都站起来,举手挥掌,恨不得拳脚相见,平和时又低声细语,十分温和,大概辩论了将近一个通宵,也不分输赢胜负,又或者是肚子饿了,或者睡意来了,辩论终于结束了,各自回家。

  我当时听不懂他们辩论的内容,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资产阶级,什么是修正主义,什么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只直如今我都弄不明白,更不用说那时候了,我就是好奇,就是想听,就是想看,就是想让哥哥赢,想让致安最后说一声他错了。可惜,他们谁也没有输,谁也没有赢。耽误了我整整一个夜晚的睡眠。

  (根据“知网社会科学辑—历史研究学者李欣对“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历史研究(1957-1980)“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合称为“四大”。它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整风运动时期,作为开展整风运动的手段形式。自产生后,经过了整风运动、反右派斗争、文化大革命、拨乱反正,直到80年代才被废除,影响了中国30余年。“四大”作为一种特殊的政治文化现象,在文化大革命中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剧烈的动荡,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危害。这是”四大”最泛滥,表现形式最丰富的一个时期……。”)

  现在想起来,就当时来讲,谁是崔光华,杨贵,谁是焦祖涵,谁是刘建勋?哥哥和致安他们也都不认识。究竟他们谁应该保护,谁应该打倒,与他们两个或者那些群众组织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什么是资产阶级,什么是修正主义,什么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又有几个人能懂?只不过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你必须关心政治,参与政治活动,要不然,你就被人看不起。就好像现在你长的又黑又丑又没有本事,就会受人歧视一样。积极参与文化大革命,成为红卫兵在当时来说是最光荣的。后来这些群众组织分裂了,以至于最后有的挥刀相向了,可是他们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比方说哥哥与致安,他们纯粹是听了毛主席的话。直到现在他们都七八十岁了,都明白过来了,他们都是那个年代的,高层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现在他们早已经和好如初,仍旧是很好的老同学老朋友。但是,有的却不然,他们受的伤害最深,当时的派别斗争使他们成为了终生的敌人,一辈子也老死不相往来。

  观点不同,认识不同的两派终于公开决裂了。两派各有各的根据地,文革派占据村西头我们原来的小学校,我们是彻底不能上学了。春雷派占据村中间的楼房,也就是村委会(原来叫大队),大队领导早就靠边站了,这个两三千人的村庄和全国大多数村庄一样,处于无政府状态。


 

  说起这两三千人的村庄,绝大部分都是姓范,外姓只有十几户。村里的辈分排的清清楚楚,文化大革命以前姓范的甚至都不通婚。老祖宗是范广,范建,几百年来一脉相承,和和睦睦。这一下分成了两派,各自为政,特别是那些年轻人,都在各自那一派的根据地,站岗放哨,头戴柳斗帽,手拿红缨锥子枪,有的甚至扛着明晃晃的大刀,在大街上威武扬威,令人倍感恐怖。

  年轻人只顾得搞“革命”,虽然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是革命也不能不吃饭,他们总得吃喝,标语口号带不来粮食,他们把参加“革命活动”所用的时间让生产队都转记为工分,从生产队领取粮食,以便继续“革命”。这可苦了那些“地富反坏右”,苦了那些老实巴交的,胆小怕事的,苦了那些什么派别都不参加的小老百姓。都去搞“革命”了,生产队只剩下上述这些小老百姓,每天辛辛苦苦,一身泥水一身汗,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实在是苦之又苦。一年到头来,劳动果实却要与那些不参加劳动的“革命者”分享。

  但是,他们的人身却是安全的。

  村里面,同社会上一样,严重对立的两大派别越来越是互不相让,双方剑拔弩张,一场范家自己人的武斗危机眼看就要到来了!

  《乡村记忆十四:山雨欲来》完

  作者:范顺成于2022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