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我在铁道兵四十八团干部股任干事。当年二月份,我被任命到三营十一连任指导员。
这个连的连长叫许良元,一九六八年入伍,江苏睢宁人。我先后两次到这个连考查过干部,和许连长是老熟人了。
我一迈进连部的门槛,就看到许连长满脸灰尘,两手端着一铁簸箕炉灰正往外走。
“哎,老伙计,正准备去接你呢,你怎么来这么早啊?”许连长笑呵呵地说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像个小炉匠?”我开玩笑地问道。
“你的房间一个多月没住人了,天不亮就开始点上了炉子,烧了几个小时了,屋里还是没热气。我打开火墙通道一看,里面炉灰把通道堵严了。这不,我掏了三簸箕了。你先到办公室休息一会,我把炉灰倒了马上回来。”许连长说着继续往外走。
“给我,我去倒。”我说着,伸手去夺铁簸箕。
“你不要再占手了。”许连长一扭身又向门口走去。
我们驻地海拔3600多米,终年冰雪不断,冬季气温在零下30多度,室内 一年四季要烧炉子。为提高室内温度,我们发明了火墙和地火龙。
看到许连长倒完炉灰进了办公室,我问道:“你咋亲自干啊?通讯员呢?”
“通讯员上团部送一份报告,文书休假了。”许连长走到脸盆架,边洗手边回答。
我和许连长寒暄一阵后,他又给我介绍了连队的一些基本情况。
“走,看看你的卧室去。”许连长说着站起身。我随他向我的卧室走去。一推门,“呼”的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房间不大,单人床边上摆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台灯、台历、笔筒,笔筒里插着削好了红、蓝、黑铅笔和圆珠笔。写字台边摆放着两把椅子。墙角放着脸盆架、脸盆、香皂、毛巾。我用手摸了摸床上的褥子,热乎乎的。一股暖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想的可真周到啊!”我脱口而出。
“咱连队就这么个条件啊伙计,将就一下吧。”许连长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哈哈地笑着说道。
我们十一连是施工连队,第二天,我提出到工地看看。许连长说:“团里要求部队进行人生观教育,你在家里背一下课吧,我去工地。”
“不行,不能闭门造车。”我坚持要去工地。
许连长拗不过我,领我来到工地。连队正在修整铁道旁山体的边波,边波高且陡。我爬到坡顶,向下望去,一阵眩晕,我有恐高症。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丢人。我定了定神,拿起一把大锤,小心翼翼地向坡下走去。
“一排长过来。”许连长命令道。一排长迅速赶到许连长面前。许连长给一排长耳语了几句,只见一排长迅速喊了两名战士,在我的正下方修起了边坡。正在这时,我一不留神,脚下站立不稳,身体失去控制,“哧溜”一声向下滑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排长一把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下面的一名战士用大锤挡住了我的脚。瞬间,我站稳了脚跟。后来,一排长告诉我,当时许连长看出了我的恐高症,立即安排他保护我。我真佩服许连长的观察力和预见性。如果不是他的措施及时,我非受伤不可。
一天,许连长到营部开会,我正在工地和大家一起施工,忽然听到二排那边有吵架的声音,我立即赶了过去。只见五班班长王普德和二排副排长吵的正凶,周围围满了人。
“不要吵了!”我大喊一声。副排长立即停了下来。
“你一个小小的排副有啥了不起?整天指手画脚,你懂什么啊?”王班长不但没停下来,反而更来劲了。
“王普德,你给我住口!”我吼了起来。
“指导员,你吼什么?你刚来到几天啊?你了解情况吗?”王普德给我接上茬了。
我气的头上“呼呼”冒火。
“王普德,你目无组织、目无领导,现在我宣布:你停职检查。五班班长暂时由副班长代理。”我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哈哈,这个小破班长我早就干腻了。不干了,年底复员回家当我的工人去喽!”王普德喊着,一挥手扬长而去。
许连长开会回来,我将这次吵架的事情以及我的处理意见给他进行了通气,他表示完全同意、坚决支持。
事情虽然平息了,但我感觉王普德不服气。我让通讯员喊他到我办公室,我要和他好好谈谈。通讯员回来说,他在蒙头大睡,喊不起来。我只好做罢。
晚上熄灯后,我查铺回来,路过许连长的宿舍,听到了王普德的声音:“他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停了我的班长职务,我在气头上顶了他一句,他就这样处理我,我能想得通吗?”王普德说着,抽泣起来。
我悄悄回到了我的宿舍。
我刚刚入睡,朦朦胧胧听到敲门声,我连忙穿上衣服,开门一看是王普德。
“指导员,非常对不起,我不该当面顶撞您。我接受你的处理决定,并愿意在全连大会上做深刻检查。”王普德态度诚恳地说道。
“好!人不怕犯错误,犯了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和王普德推心置腹地谈了大半夜。他给我行了个军礼,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王普德在全连干部、战士大会上做了深刻检查,并向我和二排副排长进行了道歉。他决心克服盲目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目无领导的思想,痛改前非,做一个优秀的合格军人。二排副排长也检查了自己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的错误行为,也向王普德进行道歉。尔后,我和许连长分别对全连干部战士进行了讲文明、讲礼貌、讲大局、树新风的教育。
事后我想,如果不是许连长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这次吵架事件不可能解决的这么圆满。我为他识大体、顾大局的高尚情操和积极稳妥的工作方法所折服。
许连长不光工作上积极支持我,而且在生活上也像照顾小弟弟一样处处关心体贴我。由于部队长期生活在严寒地区,大家都养成了吃辣椒的习惯,但是我对辣椒过敏。许连长安排伙房,炒菜时在放辣椒之前,先给我盛出来一份。并交代通讯员,把提前盛出来的菜放在炉子边上,不能让我吃凉菜。有一次,伙房吃羊肉,当得知我不吃羊肉时,许连长到伙房亲自给我炒了一盘洋葱鸡蛋。那盘鸡蛋是我吃的最香的一盘鸡蛋。
有一次,我患感冒,咳嗽、发烧。许连长跑前跑后,又是给我熬红糖姜汤,又是给我煮冰糖梨水,忙的不亦乐乎。当卫生员给我扎上吊针,许连长对卫生员和通讯员说:“你们都走吧,我给指导员聊聊天。”
吊瓶的液体滴答、滴答滋润着我的血管。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许连长风趣的故事,望着他那慈祥的面孔,多么像我的哥哥啊!我的眼睛湿润了。
许连长:我的好搭档、我的好哥哥,您在哪里啊?我想您!
编辑:兵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