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在诗经里,我寻找那片芦苇(散文)

  摊开《诗经》的扉页,风便从两千年前的水泽漫来,带着芦苇的清苦与柔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吟诵刚落,眼前竟不是秦风里的渭水,而是洪汝河畔平舆的晨雾——原来我要找的那片芦苇,早扎根在这片古称挚国的土地上。

  《大雅·大明》里“挚仲任氏,自彼殷商”的字句忽然有了形迹。夏商时的平舆,洪汝河碧波荡漾,河岸的芦苇想必正茁壮如《驺虞》篇中的“彼茁者葭”。太任从这片土地走出时,或许曾踏过沾着晨露的苇丛,那苇叶的温润,说不定也融进了她“维德之行”的品性里。那时的平舆因地势平坦、造车业兴盛得名,而芦苇丛生的湿地,恰是这片沃土最柔软的底色,默默滋养着挚国的文明。

  行至射桥古城的茅河畔,传说里的芦苇痕仍在。刘秀当年深陷淤泥时抓住的那片苇叶,据说至今还留着手印。俯身细看,风中摇曳的苇秆仿佛还在重复那场生死营救,这让《大雅·行苇》“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的劝诫有了更鲜活的注脚——平舆的芦苇从不只是草木,更是危难中伸出的援手,是藏着善意的见证。

  东和店镇的葛陂旧址上,曾有过“一人深的芦草”。许杨修复鸿隙陂时,这些芦苇该是水利工程最忠实的陪伴者,根系牢牢固住堤岸,叶片倒映着先民治水的身影。它们见过费长房涉水遗符的传说,也听过百姓对“两黄鹄”的吟唱,把平舆的岁月故事都藏进了年轮般的茎节里。

  暮色渐浓,蒹葭的影子与奚仲公园的轮廓重叠。《诗经》里的芦苇与平舆的草木终于相遇:既是“蒹葭苍苍”的悠远意象,也是茅河救主的温情传奇;既是《驺虞》篇里的初生之葭,也是葛陂旧址上的坚韧生灵。原来这片芦苇从不需刻意寻找,它早随着《诗经》的吟诵,在平舆的水土间生长了千年,每片叶子都写满了文明的密码。

  大公鸡刚喊醒洪汝河畔的芦苇丛,穿藏青色运动服的老人提着竹篮走过,指尖偶尔拂过带露的苇叶——他要去河对岸的早市,篮子里是刚蒸好的菜馍,面香混着芦苇的清气,像极了《诗经》里“采采芣苢”的烟火气。路过的孩童追着苇丛里的麻雀跑,笑声惊起几只水鸟,翅尖划过水面的涟漪,竟与苇秆的倒影叠成了活的诗行。

  正午的阳光把芦苇晒得暖融融的,平舆的手艺人在苇丛边支起了小摊。扎苇帘的老师傅指尖翻飞,干枯的苇秆在他手里变成细密的纹路,“这手艺传了三代,以前盖房遮雨,现在城里人买去当装饰,也算让老芦苇换了新活法”。旁边卖芦苇画的姑娘正用烙铁勾勒茅河的轮廓,烙铁走过的地方,苇纤维泛起深浅不一的棕,像把平舆的晨夕都定格在了画面上。

  傍晚的风最是温柔,裹着芦苇的絮子掠过奚仲公园的长椅。年轻的情侣并肩坐着,男生折了根苇秆编成小小的指环,女生笑着戴在指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身后的芦苇丛连成一片。不远处,跳广场舞的阿姨们踩着鼓点起舞,裙摆扬起时,竟与摇曳的苇叶有了莫名的默契——原来平舆人的日子,早把《诗经》里的芦苇意趣,酿成了柴米油盐里的温柔。

  夜渐深,洪汝河的芦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散步的人少了,只有巡河的志愿者还在苇丛边驻足,他手机里存着芦苇长势的照片,“得看着它们,这是平舆的根,也是咱的念想”。风过苇丛,沙沙声里似有古老的吟诵传来,原来那片从《诗经》里走出的芦苇,从未远离——它藏在平舆人的眉眼间,融在烟火日常里,成了这片土地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魂。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