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第十章(1-3)【纪念援越抗美六十周年】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第十章(1-3)
【纪念援越抗美六十周年】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姚尚明

  第十章:凯 旋(1-3)

  一 回国受命

  1969年1月30日,铁二团突然接到昆明军区关于离越回国的电报命令。电报简短而笼统,时间十分紧迫,很多具体问题需要请示,以便得到明确答复,才能决定处理方案。例如:大量的工程物资怎么处理,还在施工的工程怎么交接,烈士陵园需要修建,车辆运输计划,在哪换装,回国驻地等等事项都需要明确。

  团长夏玉援接到命令的第一感觉是十分突然。这位1946年、时年16岁参加革命的老领导,在这个突然的命令面前,突然地想起了二团抗美援朝回国前命令也是这样的突然。那时二团在停战后,正执行紧急的前进抢修任务,接着收到回国命令。时间特紧,以致分散安葬在铁路沿线的59名烈士,来不及集中,大部队就回来了。不少烈士的名字都没有留下。这使全团上下深感遗憾。多年政治工作养成的缜密思考习惯,两年来行政主管的指挥运筹经验,使他认识问题深邃独到,分析问题高屋建瓴,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针对性极强;他不用讲稿的即席讲话,观点明确、条理分明、逻辑性很强,几乎没有重复的话语,速记下来稍作整理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他的无私无畏和关心部属的人格力量更为全团官兵所敬重和称道。在历史经验的点滴回顾和现实情况的细致考虑后,夏团长觉得,部队回国,既是重大转折,也是新的考验。作为行政主官,绝不能再留下任何遗憾。他立即指示司令部电报请示支队。而昆明军区对西线部队的电报命令并没有发到二团的上级——北线的一支队。一支队收到二团的请示电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怀疑这回国电报来源的真实性。用电报来回讨论只能浪费时间,而时间不允许再耽搁一分一秒。夏团长努力清理一下纷繁的思绪,决定立即赶到昆明军区,把这些具体问题当面请示,以免除往返电报之劳顿。这在当时通讯条件十分不便的情况下,是比较快的办法。

  团长夏玉援带着副总工程师王富业,乘汽车连夜出发。

  从安沛到河口,坑坑洼洼,一路风尘。从河口到蒙自机场的路,全是盘山公路,弯多,坡陡,崎岖不平,也是一路颠簸,十分难行。到达蒙自,已是凌晨,大雾蒙蒙,视线极差。汽车的速度甚至没有拖拉机快。去机场的路怎么走?蒙自机场是军用机场,没有标志。司机也是第一次去,哪能知道?汽车在城区公路转了几圈,下车问了几个人,才终于到达机场。

  从蒙自到昆明就没有费多大周折。军区有关部门一个电话,机场便派飞机把这两位铁道兵的同志以及其他支队的同志一起送到了昆明。

  军区首长和作战部长热情地接待了从援越抗美前线回来的铁道兵同志。夏玉援、王富业把一路上思考的所有需要请示的问题,都立即在当面得到了明确答复。在铁一师师部,师首长和机关领导热情的话语,他俩的感觉就像久别的游子,回到了家,回到了亲人中间。

       时间刻不容缓。夏玉援、王富业连夜起草回国的运输计划与方案,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越南桃盛团部。开始了紧张的回国准备。

  铁二团指挥车司机、重庆籍战友游大国(分编后去十团)在越南留影

  二 紧张准备

  1969年2月2日,越南,桃盛。二团党委常委会正在热烈地进行。

  这是在越南的最后一次党委常委会。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干净利索地回国。入越5个年头了,大家也记不清在这里召开了多少次常委会。然而那些常委会的议题都是抢修抢建,对空作战,管区调整,人事变动,整党建党……那时的会议不管什么议题,都是围绕长期在越南战斗下去的指导思想安排的。现在突然要回国了,思想上似乎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然而,这是毛主席亲自签发的回国命令。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作为常委会一班人,他们的职责就是把二团全体指战员安全顺利地带回祖国去。

  讨论如何回国和研究如何抢修、作战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尽管回国的时间安排十分紧张,工作千头万绪,困难不少,但是比较起来,这时的心情似乎敞亮了许多,因而讨论的话题热烈而紧凑。在详细分析部队回国的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后,常委会要求:用一周时间对部队进行回国政治教育,包括召开机关和营连干部会议,把毛主席颁发的回国命令的意义讲深讲透,把国内的大好形势讲清讲明,把各种现实思想抓准抓紧,把政策纪律抓狠抓严。会议决定:成立指挥组,司政后集中办公,一切离越行动,统由指挥组负责,做到口径一致,步调协同。组织三个工作组,一个驻河口山腰,组织国内进车换装;一个驻昆明牛街庄,负责米轨换乘准轨,倒装编组,慰问活动;一个前往湖北谷城——部队回国的目的地设营。

  党委常委会过后,紧接着召开有连以上干部参加的党委扩大会。贯彻落实常委会的决定。目的还是保证部队回国不出任何纰漏。越是不想出任何差错,偏偏有小插曲产生:会上,张象谱副政委正在滔滔不绝地发表讲话,也许是他分管的事情较多,给他安排的讲话时间太紧;也许是因为要回国太兴奋,一夜没有睡好,平时讲话慢条斯理、颇有逻辑性的他,这时的讲话似乎乱了方寸。当他讲到如何组织向烈士告别时,不由自主地脱口说成向领袖告别。这明显的口误,令肃静的会场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而他还浑然不觉。直到一位团领导向他提醒,他先是惊愕、后是怀疑、继而承认说了错话。这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足以结束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好在党的实事求是的传统作风占了上风。他先作了一次口头检讨,后作一次书面检查,在支队一位领导的监督下,大伙严肃地批评帮助,总算过关。也不知从何年何月起,领导讲话,不论长短,即使只有半页纸,也是照本宣科,生怕说错了,被抓辫子。

  从2月3日开始,部队的回国教育全面铺开。一些老兵听到回国的消息,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是不是耳朵听错了?工程通信连渠县籍老兵代正玉,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呆呆地站在山坡上,两眼噙着泪花,望着远处的青山,天上的云彩,口里喃喃地说:“我马上就要回国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回家后怎么去见你的父母亲啊!”和代正玉一起入伍的四川渠县老兵,在三年多时间里,牺牲29人,他们都安息在越南的青山上。这时的代正玉要和同一个公社牺牲的战友彭炳合说句话。

  物资清理,移交,倒运,装车,任务繁重。全团分布在155公里铁路沿线的30多个点上,大都住在距离铁路两三公里的深山密林中,其中有21个单位未通汽车,8个单位只能人工搬运,所有物资都要倒运到车站装车。在很短时间内,由指挥组协调,后勤处牵头,各营连共计向越方移交钢材411吨,木料304立方,枕木12600根,钢轨33.5公里,配件58吨,道岔18组,钢塔架23组,房屋21651平方米,农副业生产菜地224亩。还有70吨钢材、22吨线拴、19吨水泥,4.3吨炸药,14000米引线,17446个雷管返回支队。调一连、十一连部分官兵重修了外合,保河两座烈士陵园。根据和越方协议,部队还加固了K183和K253两座桥梁。总之,凡能为越方做的,都尽力做好,凡带不动的,都交给了越方。而“除了空气,我们的一切都是从中国带来的,就连就地取材盖房也折算成价,天地无私,山河作证。”这是一位负伤回国治疗又回前方的一位业余文艺战士说的话。

  派专人走访越方群众,建制单位分级与越方会谈,做到秋毫无犯,清清白白走人,是部队回国前一项重要工作。朝夕相处五个年头,彼此都十分熟悉了。听说中国同志要回国,越南老乡都有一股恋恋不舍之情。十一连附近有两个越南大学生,看到部队临走前把周围环境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部队紧张活跃,秩序井然,感动地对连队同志们说:“过去听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作风好,真是名不虚传。”并恳请给他们一套中文版《毛泽东选集》,十一连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俩激动地高呼:“毛主席莫南(万岁)!”团部驻地克寿村的老乡,听说部队要走了,大家赶到越南24分委会说:“中国同志要走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歌声、笑声了,心里好像失去什么似的,请你们代我们向他们问好,祝他们一路平安!”

  临走时,有一件事比较犯难:这就是在团部附近,有些越南姑娘对勤务连有的战士紧追不舍,相处这么长时间,在这个男少女多的国度里,即使纪律极严,绝不许单独行动,漂亮勇敢的中国士兵们仍成为越南少女追逐的目标。但我们的战士有铁的纪律和高的觉悟,始终以礼相拒,问心无愧。为防意外,勤务连领导只得把这些战士临时转移。

  三 向烈士告别

  二团外合烈士陵园设在外合车站后山向阳的缓坡上,两根圆形水泥柱托起的门楣上方有“祖国记功”四个越文大字。四周有一米多高的长方形围墙。一条和缓的台阶拾级而上,正门内侧有一块不大的平坦空地。正中央立有一座高大的纪念塔,塔的正面写着“代代想念烈士”,塔的后方,有一条4米宽笔直的甬道,甬道两边,各有17座烈士墓分成对称的6排。每座墓前,有一块水泥石碑,上面刻有烈士的姓名、单位、职务、籍贯及牺牲的时间和地点。有的还写上立功获奖情况。

  团机关和连队分批去烈士陵园祭扫告别。首批告别仪式由团长夏玉援、政委李健率领。组织股长郭泽廷担任司仪。指战员把一个个精心制作的花圈陈列在纪念塔前,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每座墓前看望,一些细心的战友折一束松枝,采一朵小花放在墓前,手扶墓碑,久久伫立,不愿离去,没拿松枝、小花的干脆敬一支香烟,心里默念:在这里长眠的战友啊,我们今天来看看你们,就要回国了,这松枝、小花你们看到了吗?这烟你们吸到了吗?还是我们在一起抽过的“春城”牌香烟。我们就要回国了,就要见到祖国和家中的亲人了,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向您的亲人叙说吗?哀乐与松涛和鸣,谁也不能止住滚滚热泪。郭泽廷怎么也找不到十六连连长刘树滋的墓,他要跟这位老战友、老同学话别呀:他清楚地记得刚入越的那个晚上,先遣的16连在连长刘树滋的率领下正在紧张抢修,刘树滋看见郭泽廷,迅速朝他奔来,不顾浑身的汗水和他拥抱,然后又跑回去找他的挎包,取出一颗螺帽:“这是刚从定时弹上卸下的,作个纪念!”郭泽廷带着这颗定时弹的螺帽,分别在茫茫夜色中。“树滋战友呀,这颗螺帽,我一直珍藏,准备回家捎给你的妻子,好吗?你对妻子还有什么话要带回去吗?”郭泽廷前后转了两遍,还是没找着,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老同学牺牲在北江,他的墓应安在陶美陵园。回国后的郭泽廷履行对老战友的诺言,亲手把这颗螺帽交给了刘树滋的妻子。这位坚强的烈士遗孀,含泪接过螺帽,表示要到离天最近的地方寻找丈夫,据说后来真的去了西藏,留下一段凄美的故事。

  战地扫墓与烈士告别体现着战场的风格和战士的性格。指战员到每座墓前看望后,再组成方队默哀。默哀过后,由李政委致词,夏团长带领大家宣誓。然后,武装整齐的高机连战士出列,来到布置在会场边沿的10挺高机枪前,高机枪呈60度角直指蓝天,随着一声口令,同时压动扳机,10条火带笔直地接通了大地与云空,战士的射姿微微颠簸,枪口的火团在瞳仁和盔帽上闪烁,满匣的子弹一颗接一颗接受撞针的快速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向远山、向云端,向长空发出深情的呼唤,遥远的回声久久传递在天地间。宣传干事、团文艺宣传队队长李代华走在扫墓的人群中。这位曾经带领文艺宣传队员,走遍各个连队,以自己创作的歌、舞为大家熟悉和欢迎的宣传干部,不停地用手帕擦泪。一首《怀念战友》的歌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啊,亲爱的战友,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啊,亲爱的战友,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不仅如此,我和其他战友,还有你们的亲属,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来看看你们?对很多人来说,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给你们扫墓,也是最后一次给你们献花、敬烟,长眠在地下的战友啊,你们知道吗?在高机连向烈士告别的队伍里,报务员李志泉背着烈士邹显贵曾经背过的那只装满开水的竹筒。邹显贵烈士是在一次敌机轰炸中,返回驻地取副指导员手枪的途中中弹牺牲的。牺牲后,他的盛满饮水的竹筒就由李志泉一直背上。“咱们就要回国了,显贵,你亲手灌满的这筒水,我给你带来了,你的水,曾经在激烈的战斗中,滋润着同志们干涸的心田,现在,我再把它按照你的心愿,给同志们每人尝一口,你也尝一口,好吗?”
       山岳肃立,松涛呜咽。

 

1969年2月19日,卫生队战友在外合烈士陵园
扫墓后合影留念。(李通全提供)

外合烈士陵园(张安龙提供)

外合烈士陵园全景(张安龙提供)

一营工程师马志贤在保河烈士陵园留影。

卫生队医生向锡全在外合烈士陵园留影

 

  编辑:开门见喜